已命府官快马加鞭进宫递牌子,只稍几息,崔晋阳得了命令便能放一众人进宫。
左千牛卫与右千牛卫统归左右千牛卫大将军管辖,是护卫圣人与圣人浩荡出行时必备的军卫。
左千牛中郎将崔晋阳虽也姓崔,但与清河崔氏非是一个崔,而是博陵崔氏。
崔晋阳与崔青阳虽年岁,名字,十分接近,然一个年纪轻轻已是圣人治下最贴近的武官之一,一个则是斗鸡溜草之徒,大有不同。
世家之间曾经多有比较,后来也比无可比,毕竟天差地别。
所以清河的崔公才这般投机取巧。
李炤炤打量崔晋阳少许,便上了备好的步辇。
仆高邑在侧扶着辇轴,陪护着李炤炤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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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是在长生殿主殿见的李炤炤,只是陈贵妃并不在。
她不问,圣人倒先解释上了:“你阿娘身子不适,一早歇着了,明日也不必同她问安。”
又抬手,“坐吧。”
李炤炤福身谢过,便一步步上了高台,走向她阔别多年,十分陌生的父亲。
这也是圣人头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召见她。
宫娥铺好蒲团侍奉她在高台侧案坐下后,便跟着仆高邑和殿内其余宦婢出了主殿,一时间宽广奢华的大殿几乎无声。
不消圣人说,她也不愿向陈贵妃主动碰上,只是同住长生殿,见不见得到只看早晚罢了。
圣人注视着眼前形销骨立的女儿,脊背挺得端直,一身艳色衣裙,倒同她十分般配,比之从前老气横秋的道袍要活泼不少。
依旧气质风华。
他面上不由挂上微笑。
李炤炤见他这般,很是不解。
现在算怎么回事,一夜连下两道圣旨,又召她入宫手谕一条,就为了在此扮演慈父角色?
圣人瞧她一点也不好奇自己居然是她的父亲,随即抚须含笑,语气温和问:“你从何时起知晓朕是你阿耶的?”
“自圣人上元玄宫那日。”李炤炤垂眸思忖着圣人的意思,还是老实回答。
圣人哈哈一笑,与从前与她相见时的老者无二般,他抬手轻抚她头顶发髻,满是慈爱。
李炤炤看向他,木然的眸色带着半分疑虑,很快一闪而过。
又听他道:“冰糖葫芦好吃吗?”
“回圣人,不好吃。”虽摸不透圣人的意思,但她从心回答。
圣人再次失笑,这是个什么孩子,分明吃得一干二净,却当他面说不好吃,这般口是心非的模样,倒和年轻时的陈贵妃无两。
只不过她是面无表情的说话,若是陈贵妃一定会装乖撒痴一番。
“诗作得很好,谢公把你教得很好。”少顷,圣人收回揉乱她发髻的手,再次道。
李炤炤闻言揖拜,漠声道:“谢圣人夸赞。”
圣人将她扶起,温声道:“今日就是阿耶见女儿,不必太多礼数。”
“唯。”李炤炤直起腰板儿,而后垂眸不语。
她不知圣人在同她打什么哑谜,分明发生了那么多能让他见证自己残虐的事,他还能若无其事与她温情脉脉的父女叙旧。
半晌,圣人才将谜底揭晓,他唇角平直,双手摊上桌案,像是思虑很久才缓缓道:“二娘,你可想入朝观政。”
入朝,观政。
这不是疑问,这是肯定。
李炤炤顿时明白,圣人是对她还抱有期望,还是已然没得选择?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时机,她并非主动与贺环洙挑事,而是要将那首诗传到圣人耳中,这是她为自己创造的时机。
而圣人这话又是另一个机会。
帝王言,九鼎重,既出口,便不会轻易收回。
她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圣人,炤炤甘作烛火,为大魏燃尽一生。”李炤炤起身退至高台之下,行揖拜大礼。
炤意同烛,明亮且炤灼。
圣人抚须颔首,十分满意的模样,他抬声,仆高邑便带领着宦婢又进了殿内,各司其职重新安顿。
仆高邑立在他身旁等他下诏。
圣人洋洋洒洒在桌案绢布上绘完大篇幅字,又传给仆高邑,仆高邑会意便往殿外再传。
到门下省审核,中书省起草,尚书省施行。
此诏便算白纸黑字过了百官眼中,直至朝堂天下皆知。
“朕封你,未央台尚书令,诏书立册后便随朕上朝旁听,返宫后学着看奏疏罢。”圣人大手一挥,便下了定论,又道:“你可先行立下公主傅,左右卫率,你自己定,待你公主府建成,便一同搬进去。”
未央台,同属未央宫,是圣人安歇,召见朝臣,批奏拟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