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水缸舀出一盆水,端着水盆走进主屋,转头看向卧室,看到小秀趴在床边应该是睡着了。
“哗——”
我把盆里的水全泼向地面。小秀转身睁开双眼,双眼朦胧。
“姐,咋了?”
“扫地。太干了扫不了,要倒点水。”
“哦。我来帮你。”她说着,手撑着床沿往起站。
“不用了,你看着娘,醒了告诉我。”
我用扫把狠狠怼着湿了的地,用力将地上的菜叶、碎了的碗盘扫到一起。
“好。”
橘黄的光穿过门窗,照亮桌边一凳,我把放有药碗的盘子放到桌上,碗盘的边缘多了淡淡的一抹黄。
我摆好凳子,放上木板,拿出被子铺上。
许家嫂子脸色好了许多,就嘴唇有些干裂。
我蹲下摸了摸她的后脑,跟她说:“你去床上躺一会,都守了一下午了,累坏了就不好了。”
她摇了摇头:“我要等娘醒。”
“醒了我告诉你。去喝点水,躺一会儿。”我顺着她的辫子,“累坏了怎么上学?去歇一会儿。”
她拉住我的手,猛得摇头:“我不学了,我只要娘。”染上了哭腔。
我抹下她流出的泪。
“娘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等娘醒了我再好好说说,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不!”她哭喊道。
她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气,哭着把我推倒在地。
“呃……”
被推倒时我本能用手去撑,勉强没彻底摔倒。手回到身前,看到本以为粗糙不易受伤的手掌磨出了血痕。
她哭得泣不成声,她颤抖地伸手指向我。
“我不要上学堂!!我要娘!!你是坏人!你不是我姐!!!姐姐不会这样!!!”她扑到许家嫂子身上,避开许家嫂子的肚子。“姐不会这么狠心!”她侧脸看我,眼里满是怨恨:“坏人!娘都快死了你还说上学堂……”
她猝不及防地扑到我身上,我感到我另一只支撑地面的手掌受到地面的摩擦,疼痛非常。
“还我娘!”她几乎怒吼着揪住我的衣襟。“坏人——!”
在我要推开她的同时,她闭眼倒在了我身上,抓住我衣领的双手垂到两边,重重碰地。
我忍着疼痛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扶坐起来,摇晃她的肩。
“小秀?”
她低垂着头,毫无反应。
我把她靠在床边,拿水盆去到水缸旁,直接用盆舀了半盆水,水瓢在水缸里漂浮。
“斯——”
双手手掌摁入水中,刺痛阵阵。
“看起来瘦不拉几的,劲儿怎么那么大?”
我蹲在地上看手上的摩痕,脸上有了些苦笑。
“搞得我想当你姐似得,能回家谁愿意洗衣做饭的保姆?!”
“你读不读书关我屁事!能走谁愿意在这耗!”
我脚伸向长出不久的幼草,从它身上碾过,碾得稀碎。
“你妈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妈都还找不到我呢,谁管我妈!”
“哐——”
水盆被打翻在地,水冲散了草的尸体,无痕无迹。
“谁他丫的想当许又!”
我每句话都满是怒气,仿佛是要将这些日子的不满尽数泄出。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框开始湿润,流出微咸的苦水,分不清是哪种情绪更多。
把她搬到木板床上后,我坐到了床边的小凳上,侧倚在床边。
许家嫂子依旧昏睡不醒,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照暖了满是岁月的床被,也照暖了她泛黄的脸,使这张历尽苦难的脸难得有了几分光泽。
“烁……”
她双唇微起,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听不清说得是什么,听了几遍才勉强听清。
“马上!”
我连忙起身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热水,单手握杯,坐到床边,扶起她,给她喂水。
“还要吗?”
她缓慢且小幅度地摇了一下头,我小心翼翼地扶她躺在枕上。
我把茶杯放在蜡烛旁,坐回床边,给许家嫂子掖了掖被子。
烛光的照射显出她眼中泛出的泪,她合上双眼,泪水流出。
“我下午不该说那些话,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可我已经摁了手印,没办法改了,如果我不做了家里要赔很多钱,最少也要三十几个银元。”
她眼睛微睁,艰难发声:“咋那么多?”
我摇了摇头,无奈道:“不知道,可能是怕在自家打工的人跑路吧。”
“那多……”
她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根本听不清。
“你说什么?”我凑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