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听不懂我的话,但我相信她可以从我的语气中、眼神里感受到我在为她打气。
她抬头看我,眼神从犹豫到坚定,最后转过头去,略微低下脑袋,正视前方,抬腿走了沉重的一步。
她一步一步走到桌前,虽然看不见她的手部动作,但从她手肘上下乱颤来看,她的紧张肉眼可见。
我都有点紧张了。
可能是紧张到无法言语,也可能是不知道说什么,她把纸放到桌上就跑了回来,到我身边后紧紧抱住了我的腰。
赵先生在她跑回来后才看向那张黄纸,看了几秒钟,似乎有了点兴趣,他伸出手拿起了被小秀放在桌上的纸。
在他拿起后我才注意到小秀放倒了。
黄纸遮住了他下半张脸,不过从他的眼神上看,他应该并不介意她的失误。
他将纸上下倒转,眼睛从字上一一看过。
他把纸放到一旁,眼神里看不出赞许或其它。
“依葫芦画瓢哪个都成”他神色淡然,语气平坦:“画了个有模样的瓢,就当自个儿天赋异禀?”
她有没有天赋我不知道,不过她写得字跟昨天他写的有九分相似。我是没看出多大差别。
“如果是照葫芦画瓢,那她画得也是最像的瓢!”我跨出一大步,声音也高出一大截。
我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
“在理!”他双眼清明地看着我,很是认真地问:“那你咋不带你妹子去卖瓢?”
走向怎么不对?!跟柳如青说的完全不一样!
“啧……”他摇了摇头,“不成啊——”他单手握住了酒坛,举起手在眼前晃荡,“卖酒道酒好,卖瓢道……道个撒哦?”
在我刚要说小秀学的很快的时候,他突然放下酒坛,神情很认真地问:“你可想明了叫卖的说词?”他很热情地说:“恩……不如明儿个叫如青帮你写个说词,等你嫁了人便把词交给你妹子。别到时你人莫嘞,她如痴子坐凳举瓢,盼她同痴者不迎而上。”
我怎么听不懂他说的意思?
不是在说小秀的事吗,怎么扯到卖瓢了?
他还是一副随意做派,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话有没有被听懂。
我不能问他,也不能问身后的他。
为什么说嫁人小秀就没办法卖东西了?
“唉。”她眼底浮现一抹意义不明的笑:“瞧我我也不能代你卖瓢,不如我再给你画几张葫芦样子?”
思绪被他打断,思考被迫停止。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说得不是瓢。
从刚刚开始我的思绪就是乱的,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回去调整状态,等过两天整理好情绪,想明白赵先生的话再带小秀来。
“不用了。”我说。说完后我没看赵先生的反应,直接蹲在小秀身边,摸了摸她的后脑,“小秀,咱们先回去想想他说的,等想明白了再考虑怎么办,好不好?”
她还是一声不吭。我从她湿润的眼睛里看出了她的不甘。
我无奈地叹了一声气,把在她脑后的手顺移下来,抓住了她紧紧成拳的小手,无声地站了起来。
我面向赵先生,还算平和地说:“你们也该吃饭了,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打扰。”
他没有说话,一个眼神都没给我,只是在我带着小秀转身的瞬间好像看到他的下唇角略微有些下沉。
我重新侧头看他,只见他拿起酒坛,仰头喝了起来。没有看出一点不同。
应该是我看错了。
我牵着小秀彻底转过身去,虽说她走得极慢,但却还在跟我向前走。
快要走到门边,我停下了脚步。
门那边的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的脑袋缓慢转了过来,看向我,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知道他的笑没有任何含义,只是他的礼貌罢了。
我也强行勾起了唇角。
笑的肯定比南拙还要僵。
走到门前,拉着小秀转身,刚要拉开门,她把被我握着的手抽了出来,飞快地跑了回去。
我愣住了。
视线从门板移开,看到他已经侧目看向我身侧的方向,当我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时,眼神扫到端坐在书桌后的南拙,他似乎刚回过神来,双眼正无比专注地目视前方。
我赶忙转身朝小秀看了过去。
转身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一声响动——像是桌上的西瓜滚落在地,声音并不厚重,可我知道西瓜早已四分五裂。
当我彻底转过去的时候,我看到赵先生拿着酒坛的手停在空中,双眼下垂地看向眼前:她双膝着地,双肩微耸,低头不语。
我快速跑了过去,弯下腰双手拉住她的胳膊,叫她站起来。
可没想到她会突然抬头,如果不是我反应还算快,她的后脑勺肯定会撞到我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