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受杨泠恩惠的乡民,纷纷涌上来,各自抱住府兵的手脚、木棍阻拦,与府兵拉扯起来,不少人开口大声质问周静园,
“周大人,当日流寇来时,三娘可出了不少力,她从前是犯浑,可她现如今不都改好了?何以得理不饶人,要抓着小娘子年少不懂事的错处不放呢?”
“大人,三娘的错,若要罚,就让她将功补过吧,她现在可是咱们镇上为数不多的大夫,往后用得着她的地方,多着呢。”
众人纷纷闹出声,绝不许潘佑的人杖毙杨泠,潘佑简直惊呆当场。
她头一次见到这般的事,竟有人,可以让乡民如此相护,这样的人,真是歹人吗?
傅琴也被此景惊住,杨泠,何德何能,能得此恩惠?竟有这般多乡民为她求请,他眼神冷下来,她不该是这整个莺歌镇都最厌恶的人吗?为何大家如此护她?难道这一世的人,全都变了吗?
那他呢?他的所有遭遇呢?谁来为他申诉呢?他满腔恨意,就想要杨泠死,今日,就在这儿,在他眼前,让他亲眼看着她被他杖打而死。
见民愤忽起,潘佑一时犹疑,周静园忙道,“误会,都是误会。”
潘佑看一眼傅琴,看傅琴并未说话,她沉住气,不管是不是误会,若有人敢伤及‘傅琴’,她领了官家嘱咐,自是要为傅琴出头。
杨泠跪在其中,身侧乡民与府兵相争吵闹,她皆置之不理,她只看着傅琴,脑海里,回荡着他那句话。
终其一生,绝不原谅,杨泠遥想在此之前的几月间,傅琴对她所有的一颦一笑,她眼前被泪水模糊。
他亲手为她缝制的衣裳,怕她冷,往她衣裳里塞的棉最多,家里贫寒,知道她舍不得用炭盆,便夜里早早灌好汤婆子塞她被窝里暖着,他总是眉眼含羞悄悄看着她,他以为她没发觉,可她什么都看见了。
那洗手作汤羹,惜别相依依,全都是假的,而终其一生,绝不原谅才是真的?
真叫人不敢相信,世间有人,能作戏至此。
杨泠嘲笑自己,她无谓被‘傅琴’如此当众对待,无惧‘傅琴’最终还是要她一死,她只想嘲笑自己一次又一次,心软信了他。
杨泠绝不肯弯下自己的脊梁,就跪在那儿,那般恨恨看着傅琴。
来吧,想杖毙我,就亲自过来打死我,我也想亲眼看着自己被你打死。
‘傅琴’看着这样的杨泠,他眼前忽闪过一幅画面,那是一个深夜,杨泠也如此刻一般,红着眼眶,恨恨看他,什么也不再说。
不同的是,那幅画面里,杨泠站在院中,身子软倒下去,而眼前的杨泠,还跪在那儿,等他发落。
‘傅琴’的头,一下剧痛起来,他忍不住抬手按住头,疼痛突如其来,叫他近乎要狂喊出声,潘佑见傅琴身子微抖,忙扶住他,“傅琴,你怎么了?”
却突然之间,傅琴意识到什么不对之处,他的头疾...他的头疾,难道是因为她?
傅琴满额冷汗抬起头,看着杨泠,他一下改了主意,咬牙对杨泠又道,
“你不是想要我原谅你?可以,看见这些人了吗?她们不是为你说话,说你在此次流寇一事中救了她们?那你就如此走下去,做这天下人的英豪,再走到我面前,我就原谅你,如何?”
杨泠看着‘傅琴’,不予回应。
‘傅琴’再不能忍受头疾的这股痛意,他等不及杨泠回答,返身进入马车,“我们走。”
“傅琴,那这娘子...”潘佑又问。
“任她在此。”‘傅琴’用力吸口气,反复要将脑海里那画面压下,当时杨泠为什么会那样红了眼眶看着傅琴?为何她后面身子软倒下去?
而傅琴,那个少年傅琴,为何会冲出去?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自睁眼后,所看见的事情走向,为何与前世不同?
他前世的记忆里,绝没有这一幕,究竟在这个少年傅琴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为何一想到这个画面,头就剧痛无比,‘傅琴’忍不住跪倒在马车内,一手用力拽住衣裳,一手紧抠车壁,嘶哑着嗓子低低痛呼出声。
他不杀杨冷了,他已改了主意,为何头痛还在继续...?
马车转动,哒哒哒朝北上而去,‘傅琴’与重雪随潘佑离开了莺歌镇,周静园见人走了,这才抹一把汗,令人疏散开主街上所有人,然而镇上的乡民全都自发围着杨泠,伸手将她扶起来。
“三娘,你与你夫郎究竟怎么了?他怎地如此待你?”
“三娘,你夫郎怎会使唤得了县令?他母家是什么来头?”
“三娘,你们二人是已和离了?莫慌,婶子给你说门更好的亲事,总比那身子不好的夫郎要有用得多。”
杨泠呆呆起身,不理会众人,她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终于清晰地接受傅琴绝情绝义,弃她离去这件事情。
杨泠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