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梅韧这天早上用两个时辰等到了赵明和,难得却圆满。
他这几天布局,平叛,审案,又在英华寺里跪了一整夜,下朝回来时一身疲惫,脸色已经很差。荀梅韧去扶他,他便顺势搭上了她的手,轻握着说:“我不能久待,江南有水患,小姜已经去为我收拾行囊,两个时辰后,我就要南下赈灾了。”
猜到了他会来,却没猜到是这个分量的相见。
他朝服都未解就匆匆赶来,想必连陛下太后都未曾拜别,可临行之际,却还是如约来找她了。
“什么都别做了,我就陪着殿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赵明和笑着握紧她的手说:“我还以为你要说分别在即,要我多看你一眼呢。”
“我有那么不懂事?”
赵明和摇头:“是我真的想再多看你一眼,荀娘子,此去江南山水迢迢,再见还不知要等多久。”
赵明和一向含蓄,讷于情感表达,所以这样一句想见已经是极缱绻深情的话,她安静的扑到他怀里,在赵明和的胸前蹭了蹭,然后说:“美人也想与殿下日日想见,至死不离。”
真到分别的时候也没有执手相看泪眼,荀梅韧站在雁回小筑的门口看着赵明和的马车走远,然后收拾了银票,干粮,和两三身换洗的衣裳钗裙就从后门悄悄离开单骑追着太子车驾而去。
去国怀乡,他应该很想见到自己吧?总有那么一两个寂寥的深夜,他处理完公务后步于中庭,看着皓月流星的疏阔景色时想要见一见旧时旧地的故人的。
他会想见她,所以不远万里,荀梅韧就去了。
江南水患早在半月前就已经上奏朝廷,只是为了处理成王谋逆之事才耽搁到了现在。听说是接连下了数日的暴雨,冲垮了河堤屋舍,水淹了农田,江南七州都受波及,尤以长江下游的荆州受灾最是严重,满城已到了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地步。
赵明和到后一众地方官吏在城门迎接他,他没见到荆州太守,所以问了一句,便收到了太守府椽吏代呈的请罪文书。
“陈升开了荆州守军粮仓?”
椽吏匍伏谢罪:“殿下,实在是水势汹涌,淹了荆州城的几乎全数的粮仓,大人不得已才动了荆州守军的军粮。”
“陈升人呢?”赵明和问
“回殿下,大人自知罪孽深重,已自投大狱听候殿下发落。”
荆州水患严重,地方官吏开官仓赈粮也属情理之中,但大燮律明文规定,私动军粮挪为他用是不赦的死罪。陈升若开的是别州的军粮粮仓,赵明和念及他是一心为民或许还能为他转圜一二,但荆州是军镇重地,动了荆州军的粮草实可算得上是谋逆了。
“等事态平息后再将陈升押回都城受审吧。”
力挽狂澜的功臣就算按律当斩也不能斩在动荡不安的灾区。
赵明和眼下无暇顾及陈升,他随荆州地方官巡过受灾严重的地方后就回驿馆安排赈灾事宜。
他此次从燮都带了足够的银票修缮受损的街道屋舍,也调了三千司州守军驻扎到荆州附近防止兵乱,但陛下担忧都城物价变异所以不肯拨粮,所以他此次带了的米粮至多只够城中灾民十日之用。
“城中粮商可还有余粮?”赵明和问身后的椽吏
“太守大人一早就让人去买过,但城中粮商坚称已经无粮,大人原本不信的,还以为是他们想屯着哄抬粮价,所以亲自提着刀去闯了几个大粮商的粮仓,进去之后才发现那里的全泡了水,发霉不能再吃了。”
赵明和原先在燮都时曾见过来述职的陈升,印象中是个文弱秀气的读书人,到是很难想象他拿着刀闯到粮仓里的模样。他招了招小姜说:“去狱里悄悄把陈升提来。”
有这种气阔的书生,若真折在这件事上倒真是可惜了。
“殿下是想救他?”
赵明和扶着额头发愁的说:“只是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罢了。”能不能得救,还要看他自己。
荆州无粮,江南无粮,赵明和只能写信去都城找人替他筹粮,但远水难解近火,当务之急还是应从荆州附近想办法。他初来乍到,思虑起来未必有那位太守周全,所以只能先悄悄把人放出来。
陈升向他请罪后便向他汇报了荆州的形势,此处洪水漫天淹了城中大多数人家的仓廪,现在莫说是贫苦人家,就连城中的富户也多有吃不上粮食的。
“只带人查了城中几家大的粮商吗?你明日起带着孤的旨意去拜访荆州所有富户,说孤愿意以三倍的粮价收购他们手中三分之一的存粮,并且保证绝不会让荆州断粮。”
陈升走后赵明和就将主意打到了江南其他的州郡,司州离荆州近,地势又高,粮食应该都能保存住,且如今驻守司州的景康王是他的小叔父。
“小姜,备车马,明日巡完城南粥棚后我们直接去司州。”
小姜笑嘻嘻的敲了敲门,探着头对赵明和说:“殿下,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