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正好，东风卷起片片艳色，漂亮的花瓣随风曳曳，想要飘入大殿，却被一道禁制屏障挡住。
文渊阁内，六百二十七名外门弟子一人一方书案，案几左侧上方摆着象征身份的玉令，右侧上方摆着一炉线香，中间摆着考卷。统一穿着雪白门服的弟子们端坐案前，静心答题。
檀香袅袅，江南提笔写下最后一字。
她垂眸，此次考试统一用的是门内三长老新研制的墨，所以哪怕只是几息的功夫，卷轴上的墨痕也已干了。
今日是归云宫外门弟子入内门考核的第一试，所考内容包括了归云宫门规外和修真界千年来的经史典籍，江南还未离开永嘉郡前一直被父亲盯着背，早已记的滚瓜烂熟。
江南看了眼线香，还有半个时辰考核才能结束。她心下轻叹，对归云宫不能提前交卷的门规唾弃了一百遍。
百无聊赖，便打量起了四周。
上席坐着一名身着黑衣的女人，宽大的衣袖垂落，衬的她腰肢更显纤细。这女子生得颇具丽色，眉间却含着一股厉色，正是戒律堂二长老，于燕迟。
于燕迟已年过不惑，看起来却和二十来岁的姑娘没什么区别，只是周身风韵不同。她为人严苛，罚人极狠，做事一丝不苟，眼里容不得沙子，十分公正，做主考官最是合适不过。
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座椅扶手，一双凌厉的凤眼巡视整个大殿，不让任何一人有作弊的机会。
江南又把视线投向左侧，那桌的少女虽身着门内素衣，头上却簪了不少珠宝金玉，特别是腕间那一对三缠翡翠镯，乃南梁今年新奉给北楚的岁贡。这少女也并非旁人，正乃江南的表妹，北楚王姬，裴晚青。
她方想收回目光，裴晚青却蓦然对上了她的眼睛。小姑娘并不明白江南为什么突然注视自己，但也还是甜甜的笑了笑，伸出左手想要打个招呼，却闻上席的于燕迟一声暗含警示的咳嗽。
裴晚青悻悻然放下手，下巴枕着一只胳膊，伏在案上，继续答题。
可答着答着，便犯了难，左思右想了半日，裴晚青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翻了翻考卷，见空白也不算太多，填完余下几空，又翻到前面的题苦思冥想了会儿，抱着侥幸心理地填完所有的空白，估摸了下能进前三十，便把墨笔一搁，干脆不写了。
她撑着下巴，望着袅袅香烟，思绪不禁飘远。
……
其实裴晚青和江南并不熟，她这个表姐年幼时在封地永嘉郡长大，直到她十一岁那年，楚王才宣了江南回京。
江南回京后都是独身赴宴，一人习课学法，大部分时日都在丹阳宫中消磨。同在国子监习学，江南门门课业都是第一，远超一众世家子弟，还性格孤傲，纵使朔都贵女想同她亲近，但如此高山之雪，实在叫人望而却步。
但裴晚青不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血脉使然，纵使好友对自己这位表姐如何评价，纵使江南对自己从没有过笑脸，她却始终想要同这位表姐多亲近。
香灰浮动，日光变幻，线香终于燃尽，于燕迟一拍案几，六百二十七份考卷同时合拢。她一挥手，合拢的考卷飞上上席，整齐地堆在木桌上。禁制落下，笼罩住整方木桌，于燕迟道：“回吧。”
江南拿起玉令起身，想要随着人群走出文渊阁，裴晚青伸手欲抓她手腕，江南本能挡掉。裴晚青习惯了她的冷淡性子，也不恼，笑着问她：“江南，你今日晚上是不是藏书阁的班次？”
归云宫弟子无论内门外门，每人每半年都会轮到一次为期一周的执勤，今日是江南这周的第三个班次。
江南颔首，裴晚青拍了拍手：“那太好了，我今夜也是藏书阁的活！早间的桂花糕很好吃，我等会儿给你带点。”
话音落，裴晚青的目光突然动了动，江南顺着她目光一瞥，是个静默站在文渊阁大门前的少年。裴晚青急急朝江南道了句：“就这样说好了，等会儿见哦！”便步向了文渊阁大门。
步出文渊阁，江南才发觉原来已到天黑时了。她算了一下，距离藏书阁当值还有一个时辰，正好够回到弟子居所后吃个晚膳。
虽说归云宫内并不重世家门阀，但领事堂终究还是要看弟子出身的。江南因为身份尴尬，纵使天资出众，也被安排在了最偏僻的院落。
回弟子居所的路上有一条紫藤道，江南并不喜花叶沾身，便掐手捏了个避尘决。寂寥月色深浓，她一人穿行于林荫中。紫藤林中也有别的弟子交谈着走过，见了江南后却纷纷噤声，在错开几步后又重新聊了起来。
“诶，刚刚那个是江南吧？”
“就是她，遥想当年三国盛宴，她仗着有个又是王姬又是将军的娘，耍得一手好威风！那段时日我日日被我娘耳提面命，要我向她学习......现在，呵。她爹娘都死了，我就她这个性格讨不到楚王欢心，你看这不是被赶出北楚了嘛！某人终归不是那个天之骄女喽。”
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