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念一时语塞。
所有人认识他的人都知,在他年幼无知时,确实曾十分仰慕敬爱彭成。
金念恨不能辩解:年幼者总喜欢绕着年长者转,这样的寻常事有什么好提的!
谁知彭成紧接着踱到他的身后,指点着他在书上做的便笺:“这里记得很细,但是换种写法就更简明扼要……”
饶是金念还未褪去小孩子心性,却同样也能捉摸到自己的四姐姐最喜欢什么。
他扬起笑脸,恭顺地受着这位兄长的教诲。
彭成暗道这金家五郎不容小觑,小小年纪就已习会如何管理自己的心绪,将来必能立业堪当一家之柱。他面上愈发得彰显出做为年长者的慈爱之态来。
金秀秀见他们两个相处得兄亲友恭,便也不忍道些破坏此氛围的话,只顾自己提笔排布思路起来。
接下来的两日,家中的晚餐皆赖从酒楼预定来。众人在前头铺子打烊后,就围聚到厅堂商讨使自己漆业北上的要责。
被分派到任务的人都欣然领命。
当然,金秀秀并未只顾描绘事业宏图,还如实道出面临的窘况:“北地局势易于南方,大型战乱碍于奸党为己利博得的一时之和议不会有,但小型冲突随时可能发生。你们的出行,仅仅以普通客商的身份,得不了多少家中的助力。”
旁听的芒儿不解:“为何不叫府上再派一些帮手?朝政上的事情我不懂,但多遣几个人郡王和夫人总还是能做到的啊?”
卷丹扯扯他:“办差自是应低调行事,避免使主家多授人话柄。当今干政的秦太师极其忧心我们府上势力会兴起,分了他的权。就算郡王和夫人别无它想,真心想做点买卖。传入他人耳里,仍旧会将他们夸大成别有用心。”
芒儿缩了缩肩。毕竟年纪小,饶是他常侍立于书房,现下还是有想不到位的点。
吴家郎君朝妻望去,吴家娘子与他稍作对视,便开了口:“东家说的是什么话。外府你们去得,我们夫妇和漆工兄弟们怎的就去不得了?华夏人自古以来‘敢为天下先’,决不会因惧怕未知就瑟缩在一处。我们夫妻愿意去!”
彭家的其中一个漆工说道:“东家,如果不是与你常有交谈,我们兄弟纯粹只是干一天活赚一天的工钱,从来没想过我们粗人治大漆还能连系到护国促一统的使命。但是,现在叫我们晓得了,汉天下是所有‘入华为华’的民众的天下,就连我们这些无名小辈也有上一份子。我无法拒绝自己心中所期,我想去北地!去兴汉风播漆艺!”
另一个漆工回答:“不不不,还是让我去!我没娶妻嘞,我的老娘跟着兄弟过活,出远门更没牵挂!”
二人争执了一会,最终金秀秀择了更年长的那人过去。
那人的目光如炬:“此行两月定是能全身而回,到时我返家还能替我娘子置办点稀奇的北货。以后教我儿女时,也好说出更多的道理!”
金秀秀点点头:“工农士商皆可业,民庶无仕勿菲薄。大漆事业埋植得更多更深,最早漆书成文的汉家文脉才能被更好地留存复兴。对凡人小民来说,一统稳定的天下才是最有利的。既是我们自己想要的,便主动去挣!”
那漆工连忙接话:“是是是!我也觉得,就算自己的力量再微小,有一份气力,便要出一分的。这天下不是官贵的,我们的汉天下,更是由万万千千的民庶共同支撑起来的!”
倚靠在一边漆墙上的彭成颔一颔首,吟诵道:“天要灭我我灭天,我命在我不在天,还丹成金亿万年。”
卷丹满目欣赏地望向彭成。
陈荃迷迷糊糊:“我说兄弟,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金秀秀笑着解释:“这是前晋道家小仙翁——葛洪在文书中所著录的龟甲文词句。其文畅述了汉人向来不认命,向既有命数宣战、并努力去站至自己人生最高点的精神。哪怕出生时命局不利,仍敢去开天辟地、去精卫填海、去愚公移山。华夏者,甘心沉沦悲戚的人总是少数的。”
畅谈之后,几人心中皆壮志满怀地准备好了出远门的行囊,自第三日一早就踏上了新旅程。
在送完他们之后,卷丹和芒儿也提出了要告辞的想法。
彭成在库房里找到虽步履蹒跚但已能自由行走的陈荃商议:“你,现下是怎么想的?”
陈荃还无法长期定坐在固定位置上做活,于是此时贴站在一漆桌旁,手上拿着牛角刮板在帮一些动作慢的新雇工调拌漆灰。
他心不在焉:“什么怎么想?”
彭成着急:“卷丹要回杭了啊!以前她在临安府中你们之间有诸多不便,现下她就在你身边,你为何不主动去向她吐露心意?”
陈荃手中略顿一顿,而后又从旁边的瓦罐里舀了点漆灰投入面前漆板上略显稀的漆灰混合胶体中。
彭成抢过他手的事物麻利地继续调和,一边追问:“你要是说不出口,有什么话是秀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