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成点点头,只回应了一声好,便出门张罗车马。
吴家娘子早已嘱咐自己的郎君暂离铺子偷去将那物什上的灰层轻磨平整。
金秀秀端了漆匠们预先配好的朱红色漆,用毛刷轻轻扫于灰面之上,尽量地不去落下刷痕。
但她终归是手艺生疏,漆面刷地并不十分平整,甚至因在刮取在托盘上的色漆中多加了几滴油,使漆面产生了几条“泪痕”,悬挂在烛台身侧。
旁观的吴家娘子都看不下去了:“东家,要么手工活,还是交给专门的人做吧?”
金秀秀端详了自己的手艺一番,甚是满意地婉拒了她的好意:“不必。后日我要在其上点一些金漆,寓意红烛燃过落金雨,兆头多好!”
吴家娘子不禁失声笑了。
“秀秀,秀秀,车来了!”院外传来彭成的召唤。
金秀秀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刚完工的第二支烛台,快步向外行去。
路上,金秀秀一直倚在车窗边探望窗外,一面还哼着轻快的小曲。
彭成见她的心情看似十分轻快,仿佛完全没受到他将离开的消息影响,心中一时不知是该欢喜还是难过。
金秀秀突然回过头来推他:“你去和车夫说,这里可暂且停车。”
彭成便掀开为过冬而钉上的厚重毛毡门帘,探身出去叫停车辆,而后然后一跃下车,将手臂伸了出去。
金秀秀一只手略提起裙角,另一只手撑在彭成的手上,壮了胆子从两尺多高的车上跳下去。
马车夫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嘀嘀咕咕:“这两人,到底是小两口?还是主家与随从?”
他们进到一家灯笼铺。
掌柜的见到金秀秀,客气地招呼:“金娘子,之前你们家放在我们这寄售的提篮花灯漆的着实漂亮,元宵节时叫大家的娘子郎君一抢而空。当初我还扭捏推托……”
金秀秀合手行揖:“掌柜的莫同我见外,如今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有手艺别具匠心的人,只不过单打独斗叫他们的手艺难出头。往后我们还是要多多地互助互利才是。”
彭成悄然地候在一侧,见她处事流畅如水,甚是欣赏,却突听她说:“掌柜的照顾了我的漆业,我自是应略回表点心意,请与我拿上六双喜庆的灯笼。”
他这才出了声:“东家,买这么多的红灯笼是何故?”
金秀秀若无其事地反问道:“我们既是做婚仪物器的生意,家院中不应布置地更热闹些么?”
她转头对着掌柜道:“家中的雇工干力气活得力,不通庶务,叫掌柜的见笑了。”
二人返回车上卸下灯笼,彭成举了手去清弹金秀秀的脑门:“好呀,最后一起的几日,你不对我好些,竟还想着占我的便宜。”
金秀秀任他欺负回来,下了车,却是继续端起东家的架子买起了大红烛、花生莲子百果篮。
因为听着心爱之人一口咬定要带回家院中做喜庆摆设,彭成只得老老实实地提溜着这些物什送上车。
直到,他们走近一家典当铺。
彭成不解,夹着声音小心地问:“你可是因起了两间屋子,手头有些紧了?我,能否给予你一些银钱暂且周转应急?”
金秀秀笑着招了招手,引着他一同进去:“我呀,往后还想将还空置着的那间厢房布置成铺面,将预算充足的客人引到内院接待。可不就想着漆两个精工的衣架,挂上两件婚服让客人对婚后的生活更有期盼。”
彭成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来此处。去衣铺买新装不一定有成衣,价钱也要贵上一些。”
店家见是对小年轻来买婚服,热情地招待:“不知二位的好日子定在几时?想赁套什么价位的衣服?”
彭成解释:“不是,我们是要买来用作……”
金秀秀掐掐他的手,示意他别再说话。
汉地民风开放,庶民们默契地同在婚嫁这件人生大喜事上屡屡僭越。官家和众官员们见此事并无恶意,又恐管束多徒增民逆反,所以并不太计较此事。
越远离朝廷的商贸发达的地方,人们越敢穿的堪比官贵眷属般华美。
很多买不起新衣的妇人甚至会为了穿戴上一次近似诰命服饰的仿制“翟衣花钗”,甘愿在婚前苦苦做活攒上好一段时间的钱,只为在婚仪当日穿上从当铺租赁来的衣服。
店家听说他们想买衣服,更是热情地引他们进了里间挑选现货。
金秀秀干脆利落地取出一套男装一套女装,眯起双眼的笑容勾出彭成的无数遐想:“来都来了,不如,我们就亲试一下吧?”
①卷素:造碗碟盘等物的木质胎器,又脆松劈成薄片后在在旋床上胶粘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