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气更炎热了些,门前的老桃树耷拉着细长的叶子,就像怎么也抬不起来的眼皮。闲适的人小憩醒来,懒洋洋翻个身,就是不愿意离开床铺。身下的凉席被捂得滚烫,人如粘在铁板上的烤肉,差一点就要嗅到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肉香。
地表将大半天吸收的温度一股脑儿地返还给空气,然后被人抽进鼻腔,滚烫干涩,连呼吸都噎得难受,那感觉大概就如同离了水的鱼儿,恨不能一头扎进莲池里去。
池水已经变得温热,鱼儿聚在一处,躲在大片的荷叶下乘凉。偶尔有蜻蜓飞来,立在绽开的花蕊上,被风惊起,划过水面,不知去向,只留下荡漾着的一圈圈涟漪。
莲蕊金黄,倾吐幽幽芬芳,那香气一不小心就侵染了整个园子。
红莲摇曳,在耀眼的日光下分外明艳,远远的看,仿佛湖面上燃起了大片的火。
耽迟坐在廊亭一侧的木栏杆上,朱红色衣摆随风轻扬,大片莲花映在眼底,又宛如生在水面。檐角为他撑开阴凉,有蜜蜂不时围着他打转,好像把他当做池塘中的一朵。
纯白色面具遮住半张脸,让人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更无法揣测他杂乱的心事。一块玉佩被他握在手里,只是垂眸扫了一眼,隐约透出悲凉之色,在那一瞬,周围的温度似乎低了几分。
午睡醒来的陶员外燥热难耐,索性一骨碌从榻上坐起身。一旁摇着扇子的小厮见状,连忙倒了口茶水送上来。
“今日初几了?”陶员外喝了口茶,擦擦额头的汗珠。
小厮恭敬答话:“今日初三。”
陶员外沉吟片刻,回手将茶盏递给小厮:“再过两日,便是我们老友聚会的日子,今年轮到姜城主举办,照理说该有消息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小厮大老远跑进来,顿住身子打了一躬,也顾不得擦去满脸的汗:“员外,门外有人送来一封书信。”说着,他几步上前,把手中的书信奉上。
“哦?”陶员外伸手接过,拆开来瞧。
书信正是姜宥胜派人送来的,邀请他初五去城主府上一聚。看罢,陶员外心中大喜。
每年至少聚齐一次,是他这些老哥们儿十五年前就约定好的,每年由一人做东,依次轮流,日子定在六月初五,当天谁都不能以任何理由缺席。十多年来,他们一直坚守着。
“快,替我备几分礼物!”陶员外难掩喜色,吩咐身旁的小厮。
“是。”小厮躬身应了一声,退出门去准备了。
许是习惯了每年都有这么一遭,负责准备礼品的小厮早已熟知陶员外挑选礼物的偏好,总能办到令他满意,完全不用陶员外操心。
“灼儿——灼儿——”陶员外风风火火赶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还在贪睡的陶灼有些不悦,直到婢女把门打开,都还没从榻上起来。
“灼儿,快别睡了,好好准备一下,后日你姜伯伯请我们进城去呢。”陶员外走至榻前坐下,轻轻拍了拍陶灼的肩膀,也不介意女儿的无礼。
“真的?”陶灼听了这话,才一个跟头从床上折起来。
“臭丫头!”陶员外慈爱地刮了下她的鼻尖,“一听到进城去就忘形了。”
陶灼呶呶嘴,抱着陶员外的手臂撒娇。
任女儿在肩头靠着,陶员外似乎格外享受这父慈子孝的氛围,许久才捋着胡须,说出一个想法:“这次,爹爹想让迟公子与我们同去,借此机会带他到城里走一遭,碰碰运气,若能早日替他寻得家人,也算报答他的恩情。”
陶灼可不高兴了,小嘴立即嘟起来:“爹爹,您收留他在陶家庄,就已经算作报答了。”
“那怎么行。”陶员外以为不妥,话锋一转,像是好奇,“诶,爹爹怎么觉得你对这个恩人颇有成见啊,可是他有什么让你不喜欢的地方?”
陶灼差一点就说出耽迟一大堆坏处来,但为了不穿帮,只好艰难地忍下了,勉强笑着摇头:“没有。”
“爹爹倒是觉得这位迟公子人还不错。”
陶灼不再接话,片刻之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爹爹,这次……焦家二公子也会去么?”
陶员外微微一怔,一提起这个未来姑爷就让他感到头疼:“这……爹爹也不知道啊,你怎么问起他来了?”往日陶灼对他避之不及,今日却主动提起,这让陶员外大感意外。
“没、没什么,”陶灼目光闪躲,给自己找好借口,“我就是……随便问问,”大眼睛眨了眨,又扬起笑脸,“爹爹,您也知道,我一直很讨厌这个焦家二公子,所以我想着……要是他也去的话,我就躲远点儿。”
陶员外突然笑起来:“倒不必害怕,有爹爹在,你焦伯伯也在,谅他不敢造次。”
“嗯。”陶灼点头,心下却隐隐担忧——倘若真的让耽迟同去,只怕被焦远图识破了身份,在场那么多人,闹起来可就不好看了,而且耽迟这个人……不会真的跟焦远图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