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早已从屋内的地面缓缓游移至窗棂之上,又逐渐隐没在天际之间,转而换上一身火红,从遥远的地面边缘,缓缓升起,金辉照耀大地,世间一片清明。
白商在榻上的睡颜又恢复了平静,素萍前来叫她起床,看见她睡得安稳,一时不太忍心,但想着她还需练习张弓,便轻声喊她。
然而喊了两声,又轻轻摇晃,却见她仍然不曾醒来,一下子急了起来,伸手去试探她的额头,才发觉竟然十分滚烫。忙不迭就要去请郎中。
才从屋里踏出去,就看见沉空出现在院子里,素萍焦急地将情况都说明了,沉空却不露声色,道:“无妨,不必去了。”
素萍诧异道:“为何?崖主玉体,生病兹事体大!大人这般话语,实在于理不合,也于礼不合!”
沉空看见她这样焦急,直直走到白商的睡房前头,伸出手放在门上,只要稍一用力,便能推开。
只是眼下,素萍大力的挡开他的手,死死护在门前,瞪着眼望他:“擅闯崖主房门是大罪,大人岂会不知!”
沉空没有答话,忽地叫她这样肃穆冷冽的言语说得笑了起来,挥挥手从身后叫上来两个人,道:“开门。”
素萍看清那两人的面容,都穿着素黑的衣裳,是前日来诊断的郎中,便犹豫着离开门前,只听吱呀一声,门便被打开。
沉空径直进去,在他的目光之中,几个郎中将一盏香烛摆在案几之上,点燃之后冒出一股细细的香烟,一直盘旋至房梁之上,继而氤氲在整个屋里,在光照之下泛着白光。
几个郎中将银针扎在白商额上头上的穴位之中,素萍紧紧皱着眉,看见他们迟迟不曾拔针,问道:“这针,要留到什么时候?”
郎中垂目不语,望向一旁冷漠的沉空,沉空等了一会儿才道:“此事你莫要管,只在崖主身旁好生看照。”
说着便要离开,只给素萍留下一个背影,然而她望着那个背影,忽然恨恨说道:“是你们做的吧。”
沉空站在门口处,逆着光,他虽年老但身形高大,影子照到她的身上,留给她一片晦暗。
这样等了一会儿,沉空忽然转过身来,笑着道:“暮崖之人将崖主奉为神明,怎会害她?”见她神色仍然凝重,又道:“这不过是暮崖历来的试炼罢了,若她能通过,自然胜任。”
见素萍眸中之色更加不明,沉空又道:“这一关无非是将她困于梦魇之中,看她的心智罢了。”
沉空说完,目光又落在床榻之上的白商面上,她面上忽而又显现出一副痛到极处的表情,眉毛几乎皱到眼皮上。
看了须臾,便转身信步出了房门,屋内只余素萍和一盏香烛。
素萍望着她,目光含着苦楚。她在宫中之时就饱受噩梦摧残,如今又要深陷梦中,果真天地之大,人事物却皆相似。
然白商在梦魇之中,面上表情变化无常,时哭时笑。
素萍不知道,她已然沉溺在梦魇之中无可自拔了。
…………
时值宁国六年的盛夏。
夏季宁国多雨,便有皇子公主为民祈福的习俗,白商从玉清宫抽完签出来,与抽到同样短签的二皇子告别。
甫一回头,便看见正下台阶的沈瑞叶,他面色凝重,见她看过来,才换上一副笑容:“如何。”
“明日启程”白商浅笑,与他并排走着:“届时,二哥会在宫门口等我们。”
“我们……”沈瑞叶喃喃。
“对呀”白商笑着看他,他也回看,只看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哥哥独自一人去了金台寺,没有人陪着我……”
“我……会害怕”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敛了眼眸,声音极小,被风轻飘飘地送入沈瑞叶耳中。
沈瑞叶心下化成了水,柔声应道:“好。”
第二日沈瑞叶便收拾好了包裹,在公主府外等候。
白商从门里出来,穿了一身明亮的浅绿色镶边衫裙,外头披了一层缀花鹅黄纱衣,裙摆及背后刺绣着对对蝴蝶,头发梳成流苏髻,一根丝绸飘带从后坠着,遇风飞扬。
这身装扮已是低调,可落在沈瑞叶眼里,当真是明艳极了。
沈瑞叶眼尖,看见她腰间别着一块儿环佩,质地上好,油润饱满,衬得她温婉可人,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白商便摘下:“你也瞧见这玲珑环佩了?”
平日里沈瑞叶并不在意这些饰品,或是珍宝,此时连他也注意到了,便还是太过夺目。
白商想着,将那环佩交给身后丫鬟,塞进包袱,这样便不会引人注目了。
两人一同走至宫门口,白廷恰好在那里等候,他拢着袖子站在那里,墙头上斜探出的白玉兰花,开得正盛,他也恰巧穿了一身白衣,相得益彰。
“二哥久等了。”白商率先开口。
白廷抬眸看去,又看了眼白商身旁的沈瑞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