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连多日,我都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不梳妆,也不外出,就连书院的事,也无心过问。这世间,没了那个人,了无意趣,我连心爱之人都救不了,又何以救万千女子呢?
纪云熙日日守在床边,悉心劝我吃些东西,我不想吃,也不想说话。纪夫人以为我生了大病,过来看望我,也被纪云熙以“病容憔悴,尚在安睡”挡了回去。
我脑子里一遍遍想着与凌越的千般过往,想起那年除夕夜在小阁楼一起看过的漫天烟花,想到他的欢笑、他的忧愁、他的眉眼,他的脸……泪如泉涌。
我想他的时候会流泪,我脑子放空,什么都不想的时候,也还在无知无觉地流着泪。好像,生来就是欠他的,所以才要将这一世的眼泪都还于他吧?
想来,他也是欠我的,不然也不会为我三番两次,身陷险地,不惜冒着谋反的风险,筹划行刺先帝了。
终是此生互相纠缠,也互相亏欠了!
后来,小哥来了,他得知我竟然为爱绝食,换骑着两匹汗血宝马,从塞北奔驰千里,一路星夜不歇而来。
“小和儿,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说着,他揪住纪云熙的衣领,便要揍他,“是不是这小子欺负你了?”
我还没力气起身阻拦,就看见大哥也进来了。
“元和,住手。”大哥一声喝下,小哥乖乖放开纪云熙。“阿和的事,不是云熙之过。信中不便多言,我现下说与你知。”
大哥将我和凌越之事给小哥大致讲了一遍,小哥听完,满眼心疼地看着我,“小和儿,你也太痴了,我早就知道,以你这认死理儿的秉性,早晚有一天,要受这情关之苦。本以为你进了宫,接触不到男子,会躲过一劫,不成想……你竟如此深爱着一个……一个内侍。罢了,皆是天命。”
说着小哥从腰间解下一个白玉葫芦,“看小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他打开瓶塞,凑到我面前,给我闻了闻。
“酒?”我虚弱地说。
“这可是整个塞北最烈的烧刀子酒了,是一个从燕辽那边过来的酿酒师,用最古老的肃慎酿酒术酿制的。这可被称作‘烈酒之王’呢,这瓶已经被我珍藏了一年多,你当真不尝一尝吗?”
“阿和已多日未进食,喝酒怕是伤身!”纪云熙在一旁担忧地说。
大哥跟他解释道,“放心吧,元和有分寸。”
我挣扎着起身,纪云熙赶紧将我扶起,靠在他身上。与其在这空自流泪,不如一醉方休,小哥果然知我的心意。
“给你喝可以,只是,你个鬼样子,半壶下肚,怕是可以直接去见你的心上人了。”
“那不是正好吗?”
“正好你个头。你想死,可别拉上我,否则,我也不用回塞北了,直接找根老树藤,自挂东南枝算了。不然,老头子还不得把我的腿打断,再将我逐出家门。
你忍心看着这么风流倜傥的小哥,后半生瘫在路边、流落街头吗?到时候,我那塞北的红玉,江南的思思,东海的晚晚,还有西蜀的潇潇,都怎么办呀?”
听着小哥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纨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哥在一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捂着脸叹气,真是家门不幸呀!
纪云熙也眉头微皱,不知该作何表情才好。而我却破涕为笑,露出了难得的笑颜,纪云熙见状也随即笑之。
“这就对了嘛,你先乖乖地把这粥喝了,等把精神养足了,小哥陪你一醉方休。”说着,便从桌上将粥端过来,觉得还有些烫,吹冷些,一勺勺喂与我吃。
看着我终于吃饭了,大哥和纪云熙也在一旁如释重负,眉头舒展。
“我就知道,我们小和儿最乖了!”
“小哥,我都老了,不是“小和儿”了。”
“你能有多老,最老的还在后面站着呢。你再老,那也是我最最疼爱的妹妹,永远都是。”
大哥听见小哥说他老,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长叹了一口气。谁让小哥自小就桀骜不驯,除了娘亲,不服任何人管教呢!
不过,小哥就是嘴上占便宜,真到了人前,对父亲和三位哥哥也是万般敬重。而且,在他心中,家族和家人的分量,也永远是第一位的。
这是父亲母亲,对我们兄妹五人自小的教导,兄弟姊妹团结一心,家族才能长盛不衰,本是同根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哥在府中住了几日,因是私自入京,故而不能出门,也不敢久留。看着我一天天好了起来,身体恢复了些,才终于愿意陪我一醉方休。
酒到正酣,小哥借着酒劲宽慰我,“小和儿,小哥知道你心里苦,这些年,我们把你一个人丢在京城,丢在那深宫里,父亲愁白了头发,母亲也日夜念你,常常以泪洗面,如今都老了许多。
牺牲你一介女子最好的年华,换沈氏一族的安宁平和,是哥哥们没用,没有护得住你。你明明最小,却承担了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