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两个名字,一个叫“克拉拉”,和《海蒂》中因友情而治愈自我,最终成功站起来的富家小姐同名,意为“明亮”“清晰”“发光的结局”,包含着母亲对女儿的祝福。而另一个名字则也叫“祁春和”,这个名字是父亲为了纪念父母在春日里浪漫的初遇而起的:据她的父亲祁决明所言,那是一个细雨朦胧的清晨,空气中蔷薇花的芳香若隐若现,18岁的少女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裙摆,缓慢而优雅地走在长街上,她苍白的,小巧的脸和栗色的头发藏在伞下,只偶尔将伞略略抬高,琥珀般的眸子便轻轻瞥向周围。就在某一瞬间,仿佛命运早已规划好了那样,她和他的目光透过重重人群相撞,那个来异国求学的东方青年,如同被雷电击中了一般,狂热地拜倒在她的裙摆下。终于他破除层层阻碍赢得了她的芳心,在两年后共同步入婚姻的殿堂,并且有了爱情的结晶——也就是“她”。
然而或许命运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幸福的价格,在动乱的年代,结局完美的爱情是珍贵得难以想象的奢侈品。从坠入爱河到阴阳两隔不过一轮生肖。
出身于江南传统杏林世家的祁决明,几代长辈都曾在清廷的太医院任职。当此内忧外患之际,他不顾家人阻挠,孤身一人前往欧洲大陆求学,力图通过取西医之长与中医结合,将传统医术发扬光大。即使他的医药天分杰出,还是被家中尊长斥为不肖子弟,在得知他于异国他乡与洋人女子结婚后,更是被族长彻底从家谱中除名。而长于德意志没落贵族家庭的格蕾丝·冯·洛林,自幼体弱多病,出生时母亲就因难产去世,她几乎由父亲尤纳斯一手带大。尤纳斯人如其名,性格温和、感性、爱好和平,完全不像是一个陆军容克军官。尽管不满意女婿娶走了自己的心尖宝贝,他还是为这对恩爱的新人献上了祝福。然而女儿没开始显怀,做父亲的便突然接到军部的通知,不得不飘洋过海去攻打女婿的母国。这位熬过了德意志统一的三场战争,见证了铁血宰相的黯然离场的老军官,为了避免同盟侵略者与清朝百姓的进一步冲突,进入对峙中心,却没能阻止惨剧的爆发,最终被愤怒的拳民捅死在教堂前。消息传回大陆的另一端,格蕾丝悲痛到几欲晕厥,胎儿未足月便呱呱坠地,自己更是差点丧命于血崩。幸亏丈夫医术卓绝,将她于冥府带回了人间,但到底本身身体不好,这一回又损伤了根基,只能常年卧床休养。
先天不足再加上承袭了母亲柔弱的身体,克拉拉出生起就没有断过汤药。她的童年弥漫着各种药材混杂的气味。也许正因如此,克拉拉对医学与草药学产生了异于常人的兴趣,她很小就能将“汤头歌”倒背如流,对父亲工作台上各类药材的形态与作用更是如数家珍。在她三岁那年,祁川柏竭尽毕生所学,终于暂时挽回了妻子的健康,使格蕾丝勉强恢复到生产前的状态。然而他深知自己的医术还不足以将妻子完全治愈,于是决心变卖大部分家产,带着妻女环游世界,以通过比鉴各国医术来寻求提升妻女身体素质的方法。故而克拉拉从小就游历周国,经常在父母身边听父亲与各种各样面孔的医生交流讨论,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几国语言。
这是一段幸福的时光,尽管母亲身体孱弱,父亲不仅要照顾妻女还要行医以赚取路费,三个人仍然在家庭旅途中感到了充盈的快乐。也许苍天垂怜,格蕾丝的身体竟然真的一天天好了起来,克拉拉也随着成长逐渐变得健康。十二岁那年初春,克拉拉第一次踏上父亲祖国的土地,和大街小巷的孩童一起欢庆了民国的成立。这时从祁川柏在东京受到逸仙先生理论的感召加入同盟会已经六年,从尤纳斯葬身他乡已经超过十一年。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祁川柏几乎从不和妻子谈论母国的时局,也很少真正参与进那些运动——他只是通过书信教导青年们中医与西医的知识,翻译外国医学、生物学与化学的书籍,偶尔碰巧遇上了,就照拂一下去异国留学的同胞,或为那些活着回来的先行者们医治。纵然格蕾丝表示她并不介意,事实上,这个军官家庭出身的小姐早就做好了父亲牺牲的准备,只是那一天真正来临时还是无法抑制刻骨的悲伤。她如她的父亲一样,厌恶战争,但厌恶的是战争本身和决定发起战争的人,而不是被裹挟其中、不得不反击的无辜者。但祁川柏依然很少提起这些,即使他一直默默关注着。克拉拉倒是经常听父亲谈起祖国——只要她问,她听他骄傲地谈起祂的历史与文化,听他忧虑地谈起祂的艰难与苦难,听他嘲弄腐朽的皇族,听他赞颂英勇的先驱。她把这些深深埋在心底,和母亲告诉她的,外祖父与冯·洛林家族的故事放在一起。
然而或许命运又突然看不过他们的幸福,12年的冬天,格蕾丝的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这一次连已经将中西医融会贯通的祁川柏也回天乏术。他顺应妻子葬在她祖国的请求,带妻女重回德国,又在妻子的要求下选择了承载她少女时期最美好的一段记忆的,中部的图林根邦国的图林根森林边缘的小镇作为埋骨之地。第二年矢车菊开放的日子里,克拉拉永远失去了母“亲。
妻子的故去给祁川柏带来沉重的打击。他的一半灵魂跟随妻子离开,另一半则逐渐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