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册封为子爵,总算摘下那那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男爵头衔,跻身真正的贵族行列后,加仑·费里德总是大发慈悲地召见别人,很久没有被谁召见过了。
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因缇丝还是不入流的流浪者之都,但边陲小城自然有独特的好处:他坐在因缇丝最顶尖的位置上,说句逾越的玩笑话,这跟冯恩格里那边皇室的待遇也分毫无差。
赶去会客厅的路上,加仑·费里德头一次觉得城堡是不是修得稍微大了些,他掏出手帕揩去额前不断冒出的汗水,转脸对跟在他身后同样疾步快走的女仆语速极快地叮嘱道:“去库房取桑奇黎特产的蜜渍茶,要日期最新鲜的那批,快点。”
男主人的焦急难免感染到女侍,她连忙点头称是,提起长长的裙摆匆忙离开。
终于赶到会客厅时,他的女仆长颔首静默地伫立在门前。与她一起安静地守在门前的还有两个穿着绀黑排扣制服的男性侍卫,正肩的白色流苏一丝不苟,同他们无波无澜的神情如出一辙。
瞥见主人到来的女仆长鞠躬后正欲替他开门,加仑·费里德连忙对她摆了摆手。
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巾,再度掏出手帕擦干净后颈的虚汗后,他才呼出一口气,亲自推开了门进去。
“惶恐于您百忙之中的到来,请原谅我的失礼。”仅仅只是瞥见对方色泽耀眼的发顶,费里德子爵立马谦逊地低下头去,将手掌按在左胸,朝正坐在丝绒沙发上的人微微鞠躬,“愿费路的光芒与您永在。”
坐在沙发的青年冷淡地抬眼,望向费里德子爵微胖的身躯,目光如审视般扫过他的全身,最后落在他无论怎么装作镇定、但仍旧藏不住那细微的紧张的脸上。
“坐。”相较于费里德的周全礼数,青年言简意赅得近乎不把人放在眼里。
与此同时,方才被差遣去换茶的女仆也无声无息地端着秘银托盘赶到。
她寻来了城堡里最为珍稀的茶具,用于盛装这壶来之不易的新茶:要知道现在还是春季的末尾,而上好的桑奇黎蜜渍茶得经过一轮夏季的雨水才能收获。
温度正好的茶水顺着壶嘴倾斜的弧度倒入拥有繁复雕花的茶杯中,一阵蜜浸的甜香随着升起的茶雾弥漫开来。
然而这股据说能让人做个美梦的茶香也没能加仑·费里德觉得惬意起来,即使喉咙干渴不已,他也只是坐立难安地端着茶杯,欲言又止。
直到青年垂下眼,淡漠地端起女仆放至他眼前的茶杯,费里德才觉得自己一直紧绷的脊背终于能稍微放松些许。
“先向您请罪,原谅我的无能。”他咽下那口因紧张感不自觉上涌的唾液,开门见山道,“因缇丝这边的仓库失窃,我已经派人连夜追查,但目前还没有可靠的消息传回……”
“我现在对你这些额外的事情没有兴趣。”青年淡漠地放下茶杯,茶具相互碰撞发出的细微轻响让还想说些什么的费里德立刻识趣地噤了声。
青年修长高大的身躯哪怕坐下后也极具压迫感,与已经被奢靡酒色浸泡充分的费里德子爵相对比,他年轻英俊得近乎犹如罗曼史里能让人陷入狂热迷恋的爱神,然而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气质并不亲和,给人无比尖锐的凛冽之感。
“城东的那个器出了问题,异常分娩。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青年曲指敲了敲造价不菲的茶桌,发出轻微的叩声,“看好它才是你最大的责任。”
“什……!”
脊背骤然绷紧,原先止住的冷汗因青年的话再次冒出,加仑·费里德颤抖着嘴唇,竭尽全力绷住自己的面皮,不让它流露出错愕的神情。
“这实在是叫人不敢相信……”他端起茶杯连续喝了好几口,才止住手掌自发的颤栗,“请您原谅我的失态。”
他想站起来不可置信地大声反驳不可能,然而他清楚,眼前这个青年绝不可能对他说这种无聊的谎言。
可那个【器】的位置是在城东深处的密林里,先不说器附近浓郁的脉血滋养了那些本身就凶残的食脉者……但凡有常识的人都不会接近器,即使它不在危险的孕期。
怎么会有人类的突然出现,导致它在非孕期分娩!
加仑·费里德真的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非常抱歉。”
但此时他也只能低下头来耻辱地承认自己的无能,为此道歉。
“我现在就派人、不,我亲自带人去看。在这壶蜜渍茶还热着的时候,我便会赶回来,在此之前就请您——”
“不用。”未说完的话被青年冷淡地打断,他从暗青的丝绒沙发起身,终于给了费里德一个正眼。
青年拥有一双犹如被剖开的石榴般璀璨的红瞳,但无人会对这双眼睛盛赞一句美丽。他的瞳孔赤红得过分纯粹,看任何事物的目光都犹如审视。
“我亲自去看。”
他说道,随后径直路过还僵在原地的费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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