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机没有变作转机。
傍晚的夜风徐徐吹来,只可惜这种舒适的凉意没能抚慰我沮丧的内心。我清楚自己在这场梦境的温床里耗时过久,然而越是急于清醒,事情便越是没法如我所愿地有所进展。
“老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走神。”
身侧空着的栏杆处轻轻搭上另一双手臂,结罗懒懒地撑着手肘与我一同望向半山腰下的城市夜景。
他偏过脸,低下头看我,用着开玩笑的语气道:“老师在想谁呢?”
如果不是知道他堪称天真无邪的本性,以及这里只是一场以我为根基形成的梦境,结罗这这种能让女性方寸大乱的说法方式一定会让我误会,误解他是不是对我抱有一些微妙的情愫。
他是年少梦境里才会出现的彼得潘,将橡果当做亲吻,不吝啬于他那没有距离感的亲近。
也正因为这是我的迷梦,所以我清楚无比:他对我表露的所有都像那颗代表一个吻的橡果,圆硬的橡子落入我的掌心,它什么都是,唯独不是一个真正的吻。
“没有想谁。”我故作严肃地板着脸,伸出食指点在他的额头,轻轻推远了少许,“只是有一些烦恼的事情。”
我顺带想起了他和莱米一样毫无破绽的态度,不由得略带幽怨地瞪了结罗一眼。
倒不如说,烦恼的根源也有一部分源于他。
结罗顺着我的力道配合地稍稍后仰了些许,额前柔软的黑发往两侧分开一个小小的弧度。
接收到我目光的他有些无辜地眨眨眼,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看来,我好像是让老师烦恼的罪魁祸首之一。”
“我……感觉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我瞥开跟他对视的视线,转而眺望山腰下方星星点点亮起的霓虹灯,手心用力握紧被磨损了漆皮的栏杆,“你也好,莱米也好,我明明清楚你不是真正的他,却仍然没办法了解你们和我相处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是基于我的记忆形成的梦。”我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胸腔里烦闷已久的浊气,“你也应该是我熟悉的那个结罗才对。”
我苦笑着叹气:“可我发现我原来一点都不了解你——”
结罗忽而抬手一把掩住了我的嘴。
“很抱歉,老师,剩下的不能够再让你说下去了。”
属于青年的、骨节分明又修长有力的手指,捂在我的嘴唇上方。
他靛蓝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我,夜色之中,他总是如汪洋般翻滚着细碎亮光的眼眸深处中隐隐泛着一层妖异的紫雾,原本圆环状的瞳仁不知何时变成十字的竖瞳。
感受到我惶然的呼吸扑在他的掌心,他微微一笑:“不然这个梦会提前分解,而老师则会死在这里。”
然而即使没有说出口,意识也仍然将我未尽的话语无言地传递到了梦中。
周围的路灯开始连续不断地明灭,目之所及的一切像是运行出错的程序,如同老式电视机才会有的雪花片那般,时不时闪烁扭曲。
“我是真的想吃掉你。”见我的脸逐渐泛上呼吸不畅的微红,结罗卸掉力气松开手,倏忽微微挑起唇角咧出白森森的虎牙,露出一个我平时最为熟悉的开朗的笑来,“只可惜棋差一步,这个身体甚至没办法拒绝你想要提示的请求。”
我微微一怔:“提示……”
“是啊,提示。”梦境里披着结罗外皮的女妖笑了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迫不得已地把所有解梦的关键都告诉了你。”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随后拉过我的手腕,在我没来得及反应之际,将我用力地拥入他的怀中。
“输在这种地方真可笑啊……你笃定他不会伤害你,因此我也不能伤害你。”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摩挲,咬字的震颤透过温热的胸腔传来,女性特有的第六感却莫名地预知到某种心悸的不安。
这种不安让我心神不宁,迫使我急切地想要抽出手腕。
只可惜禁锢在我腕骨的虎口攥得很死。
幻象陡然撕开了一个破口,我身上原本熨烫平整的通勤西装眨眼之间变回带有防风外套的便携长裙,麻痹感官的幻觉散去,我的左脚踝传来一阵穿刺般的痛意。
比这个拥抱更加温热的是从他腹中渗出的鲜血。
我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求生刀。这把刀我也认得,正是结罗的那把。
此时这把保养得极好的求生刀正深深地刺进他的左腹。
将刀刺入躯体的沉重触感令人作呕,泪水不可控地涌出,我犹如噩梦惊醒那般用力地推开眼前的他,受伤的左脚支撑力不足,使得我在后退的过程中狼狈地踉跄起来。
“这种程度的伤口,【我】是死不了的。”
我的挣扎对他来说无济于事,他轻而易举地把我扯回他的身前,握着我拿刀的那只手,如同最亲密的共舞,带着我将刀锋抵至他脖颈跳动的脉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