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宫里的常客,他们娘又领了差事。”
敷手的女郎起身去面盆架上拾了干巾,也坐到床边,左手拿着布巾蒙上床上人的脑袋,一阵揉搓,哈哈一乐。
“你也来谈公务,小心点就行,不必太针对,水路上的人手如何?”
布巾里钻出个脑袋,蓬着一头揉乱的头发,志得意满,从床榻上仰面歪头看她:“很好,西北能越江攻京,东南能越海攻瀛。”
这瀛是个俗称,东南出海,有些海上小国,周朝将它们一并唤作萤蟮群国。
“攻什么攻。将商货卖过去,换米面良种来。”床沿上坐着的人替她操心擦好,也坐进去拉开薄被,“总偷懒,也不怕入秋了头发凉,还沾湿我的枕头。”说着将布巾和手腕上的敷帕团了团,偷懒远投入水盆。
“搁半个月才敷手的人,来说我懒。”
“……睡吧,熄个灯。”
“你熄,你左手准头好。”
“葛大姐你过谦了。”
笃一声,房间陷入黑暗。
*
夜色深处,月照檐脊。
有佳人睡相不老实,压腿转手,滚入边上人怀里又滚出去,沉睡的女郎卷回被角,安稳压住。旅途点滴疲惫回潮,梦乡里忽转回少年时的折腾辰光。
仿佛回到泥泞潮湿的丛林,与涛声岭的山水重合。人影憧憧,前后都有人在走,步履蹒跚,有人扶着同伴,有人携着书稿。
流寇,海盗,走错的方向,陌生的岩石,还有什么……哇喔,还有故人一身不俗的风骨。
“顾瑾之,你总跟着我做什么?”隐约是陆真的声音。此人手上定还抱着书稿,也不怕湿了。
“阿真,你比较能打啊。”响起一道温润的嗓音。
“我没有无尘能打,她那里更安全。你去她那边去……”
我这里也不安全,不过他来也挺好。
“我们两家比较熟嘛,无尘护着小檀,我只能来跟你啦。”
是了,当时陆真与檀乐都不太能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个稍好点,手无寸铁的时候不能缚鸡,手上拿点东西能对几招。
她手上抄的家伙也不是后来的长缨,而是沿路的木棍长枝。
——嗯,这点和她儿子倒是一路……她有儿子了么?
……有?对,来念书的时候就有了。说是扔去楚州家里带…………
睡梦中的人眉头微皱似在思考一个千古难题,梦里仿佛理通,面上也松颜舒眉。
梦里大家还是从前那样,忙着寻路。
只这个陆真,护着诗稿,边跑边随手校注,靠记忆写文章,听说后来那份书稿又成名,风靡文坛。
难怪她那么爱名声,这名声确实来得雅,来得传奇。
檀乐就没什么上进心了,武力又低,一直像个蹭伞的,紧跟在身边。偶尔顾夫子家的公子顾瑾之也走在另侧。
梦里颠簸,不知在奔逃朝何处。
睡梦中探路找树寻方向的女郎听到砰的一声,迷糊醒来昂头张望。却见是边上人一手拍在里侧的床阁屉柜上。
她摇摇头,在人惊醒前拍了拍薄被安抚,自己坐起身缓了缓梦境。
低头看隔壁,就这个警惕心也去打东南……
诶,他还是来蹭过拳的嚒。
当年那顾郎君走近,心里便觉得新鲜,梦里他似乎淡了点,当时他是很显眼的。
那份心里的新鲜,不是奇怪少见的新鲜,而是色泽分明的新鲜。
仿若,平淡无奇的路上遇到朵花,今日有个新的开心事;仿若寻常吃惯的菜色多了异果,今日又个新的开心事;仿若逛街去旧店,见上架了未见过的巧思奇物,今日还个新的开心事。
仿佛他走在左近,心情莫名为之亮堂一瞬,有半日可为这亮堂的刹那稀奇欢喜。
这真稀奇……
床上人看了看窗纱里透入的月光。
也未见他比别人生得多好些,偏偏仪态风姿,衣衫面庞,见之就觉出与旁人的不同。尤其他身上总爱穿的那身浅青色,点亮明鲜,比他穿墨绿衣衫时又更好些,他穿暗色时,也会减几分醒目清亮。
但浅青色的顾瑾之,见之仿佛有了新事可做,新景可观,一成不变的生涯里有些不同兴致的意趣。
帮主抬腿下床,把睡前胡乱扔的布巾帕子搓净晾好,又将凤形匕首从衣架处取回,放到床头。
檀乐这家伙也并不全无出力,她眼力好,分属警戒,堂堂公主殿下,作斥候岗哨。每每打架的人嗜睡,倚坐树干养精蓄锐时,靠她值守观望。
那时帮主便须睡很长,旁人睡三四个时辰,奔逃时睡一两个时辰,她却需要睡五六个时辰。睡不够被半路叫醒,也懵懂着总是好脾气。全赖惯性打架,往往一场与盗寇的斗殴下来,才反应过来打得对面是谁。
听说至今贼寇之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