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穗低垂,形成几乎垂落的烟紫矮墙。阳光和暖,穿过花墙,细碎的阴影从大开的窗扇投入无暇居的书房,落在占据整面墙的高大书架上。
书房内以木制沉色为主,沉稳内敛。不过白瓷红梅瓶立于窗扇旁阴影中的案几上,新鲜折枝的紫藤插在素白瓶中,更有占据书案一角的嫣红花束点亮沉闷的暗色,显出不经意的柔软。
双瑜坐在玫瑰圈椅上,伏案执笔,左手前,略显古旧的书册翻开在书案上。右手执笔,在精致的粉海棠花笺上飞快落笔,记下新见到的疑难杂症。
书案一侧,落有清秀墨字的花笺已叠了一小叠。许久,双瑜放下笔,抬手伸展身体。
向后仰靠到圈椅背上,双瑜未挽发,柔顺的墨发便落了满肩头、满椅背,双瑜半阖眸,目光松松落向窗外。
紫藤繁盛,澄蓝天空填满花穗的缝隙。目光拉进,桌案角落的火红玫瑰闯入柔雅的淡紫云海。
它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自如舒展,娇艳欲滴。
双瑜眸光渐渐凝在那热烈的色彩上,略微放空。
距离公主府的花宴已过去两日,却恍惚昨日,每每见到这株花束,都会让双瑜想起那与玫瑰的外放浓烈截然不容的内敛身形。
她该怎么安置这盆玫瑰呢?
赠予她这抹不容忽略的色彩的人,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双瑜抬手,妃色的宽大袖摆自然滑下,露出如玉的手腕,双瑜抬指做了个触碰花瓣的动作。
“不如摘了染蔻丹吧。”
双瑜瞧了片刻,忽然喃喃出声。
它真的!太让人难以忽视了。
让双瑜不得不怀疑,挑选了这株玫瑰的人,是否一开始便抱了划拨开春水目的。
双瑜浅蹙眉,扬声唤道:“泽若。”
书房的门被推开,有人步进来。
双瑜未抬眸,恹恹道:“将这盆花放去院中。”
来人站定在书案前,未有动作,含了笑的熟悉声音响起:“什么花?”
双瑜意外地看向来人,是言笑晏晏的明菡。
“母亲。”双瑜起身。
明菡目光已落到书案一角的玫瑰上,微讶,“瑜瑜,这是玫瑰吧。”
双瑜微顿,含糊道:“是唔。”
明菡目露兴味,“看这玫瑰成色极好,瑜瑜你从何处得来的?”
双瑜垂了垂眸,随即坦然道:“今古轩买的。”
“今古轩竟还做这项生意?”明菡有些疑惑,但全然未怀疑双瑜的话,“这玫瑰不比燕国送入宫中的差,你父亲常去今古轩,竟不知在玉上荷植些。”
双瑜一下没明白。
母亲也喜欢玫瑰吗?
不过,双瑜微不可见地轻抿了一下唇,今古轩是买不到的。
双瑜慢慢补上一句,“掌柜道,只有那日有。”
双瑜深知谎话说的越多越难找补,步过去扶明菡到小几旁的软榻上坐下,道:“母亲怎么来了?”
明菡道:“瑜瑜,坐下。”
双瑜坐到小几的另一侧。
明菡方将手中封皮精致的册子放到小几上。
双瑜早便看见明菡拿的这本册子,只是册子表皮无字,不知是什么。
明菡指尖抵着册子推给双瑜,“打开看看。”
似乎隐有期待。
双瑜不解地拿起,翻开册子。
见到册子第一页,是位青衣加身,俊郎含笑的男子,身旁以小字书有男子的名字,年岁,是庆宁三十四年的探花郎。
此外,还书有后宅的情况。
母亲和善,知书守礼。
男子无通房、无妾室。
一行行小字看下来,双瑜面上的不解慢慢消失。连男子的后宅亦有涉猎,双瑜不难明了这本册子是做什么的。
手指捻着书册边缘,估摸有十数页,双瑜未再向后翻第二页。
双瑜合上书册,放到小几上,抬目看向正欣然注视她的明菡。
明菡见双瑜翻了一页便放下书册,知晓双瑜可能是一时接受不了,便温声道:“如何?”
双瑜浅浅道:“长相俊郎,还是个探花郎,很厉害。”
这倒是出乎明菡的意料。
然而,双瑜话音一转,仿佛道的是喝茶走路般寻常的事情,“可我不喜欢。”
明菡失笑,为双瑜过分坦荡的态度,“你呀,我觉我年轻时已是离经叛道的个中翘楚,如今看来,是不及你的。喜欢与不喜欢,哪是可以轻易言说的事情。”
否则也不会有古来如此多委婉缠绵的诗词。
毕竟在春雨落下之前,无人知晓土中的花是否已经做好了发芽的准备。
双瑜并不这么觉得。
明菡知晓。
虽未言语,然双瑜无遮掩的眸中已经言明了双瑜的想法。
明菡笑着点双瑜小巧的鼻尖。
双瑜没有躲,目中微露一点点出于幼稚的嫌弃。
明菡笑出声,并不反驳,“那瑜瑜喜欢什么样的?母亲给你找找。”
什么样的。
双瑜其实没有太去思索这个问题,因为面前便是那盆夺目的玫瑰。
让一个人的身影自然地出现在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