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那么多年,云谏还记得扶光当时的样子,他待人接物似乎带着强大的包容与爱意,对九渊如此,连他一个才相处几天的人,都极尽温和。
因为就见连他的师傅见着他也只是唉声叹气,从来没有人将他诡异的能力这样坦荡地说出来,他永远记得他说的“随心”二字,这是他最初的救赎,也成了他日后躲不开的劫——有段时间,扶光没事就对他的云镜动手动脚。
云谏说完,又插了一嘴:“你们可知长横为何这样恨扶光?因为当年的仙童就是长横的师傅,长横年过半百,在人间得道,却不曾想入了那不着调的仙门,心眼自然越来越小,想必归心出手打他也是因了扶光,毕竟是他的心,行事还是有几分他的风格的……
“而且我也不喜欢他,他总爱拉着我喝酒,但我就喝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过。”说完他还瞥了眼玉练。
“没人想听你的事。”玉练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又道,“因为扶光发火了,所以九渊就猜到他杀人,不对,杀仙了?这也太巧了吧,我看扶光也没有答,那到底是不是他杀的?还有归心,他和扶光到底怎么回事?扶光疯了要掏自己的心?”
“这你问她喽。”云谏看了灵溪一眼,这个问题他可答不了。
死一样的沉寂里,灵溪脑中飞快转着……她想起扶光将那些仙兵摔出去后,说过一句“说了八百遍了,我是见过顾曲仙君,但没有杀他,究竟要问道什么时候”。
当时她就觉得这一句话好没有道理,像装疯卖傻,如今再看,他哪里是傻,分明就是演给她看的……
而那之前,不管是带着她看画,还是带她去五音岛,想必都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早知九渊会来问,也早知她会看穿他的骗局……他就是想在她面前当个骗子。
他是故意的……她在心中问扶光:“你就这么想让我离开你么?”
放在从前,他可能真就得逞了,可是如今,她却不能再走,不是不想,是不能。
命运兜兜转转,先用梦境折磨她这么多年,一面让她上仙界,一面又让她千方百计逃避那些痛苦,可时至今日,她却觉得这隔了二十年,名为宿命的箭,终于还是落到了她心上——这份感情这样重,他如此为我,我又怎么好再逃?
灵溪问云谏:“你的意思是,云谏是向着扶光的?”
云谏应道:“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
远处九曲长廊边,九渊问扶光:“所以师兄打算怎么办?事到如今,我不好再救你。”
扶光坦然道:“那是师弟你该操心的问题,你该把我关进锁魂岛。”
不仅九渊,琴台上几人的脸色也陡然一变,云谏道:“好好的,说什么锁魂塔!真疯了吗!”
锁魂塔堪称仙界的无间地狱,塔内没有时间流逝,暗无天日,四面八方也无尽头,荒芜塔内只有两种声音,一是钟声,间歇而起,每一下都敲进人的骨头缝里,仿佛要连灵魂都撞出来……
二是风声,罡风刮骨,哪怕是仙也能将其催成白骨,于是自愈和伤痕重复至极,仙人的心智和□□终于成灰……这是无数仙人的殒命之地,也是最摧残人的行刑场,几乎有进无出。
他们还未有所动作,帝弓岛上忽然出现无数仙兵,直接将岛合围起来,为首一人着白甲红缨,上前对扶光道:“劳驾扶光仙君随我们走一趟,一为顾曲仙君丧命,二为长横仙君断臂……早前仙君多有阻挠,莫不是想坏了仙界的公允不成?!”
长横仙君躲在那仙兵身后,忿忿道:“沽名钓誉之辈,还说什么要以天下为先,却成日与酒为伴,莫不是早烂了心肝,只剩一副伶牙俐齿!总之今日我这条胳膊,你势必要给我一个说法!”
“本仙在此,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九渊手一挥,长横就不由自主闭嘴了。
他压着声音对扶光道:“师兄,为什么你宁愿被关进锁魂塔都不愿告诉我真相?”
扶光道:“我做事从不解释。”
九渊气急,过了会又摇头低笑道:“也是,你从不在乎过旁人的看法,但我会还你一个清白。”
“不必。”他话才说完,却手狠心黑,灵火猛袭向九渊肩膀,又道,“委屈师弟了,我才不想去什么锁魂岛,哪怕去也不是现在。”
九渊唇角溢血,捂着肩,惊愕不已。
琴台上云谏和灵溪同时动了,云谏呼出一口气对她说:“我原以为你会冷眼旁观。”
灵溪冷然道:“你是对的……我不会冷眼旁观,但我会落井下石。”
“喂你——”云谏人都傻了,出手如电都拉不住她。
灵溪冲入扶光和九渊之间,却朝扶光击出一掌,对九渊说:“想带他去锁魂岛,先过我这关……我跟他还有恩怨要解决……”
“你是何……人?”最后一个字九渊落得很轻,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脸上闪过,他道,“你是鬼?”
灵溪漠然:“多稀奇,这辈子没见过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