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夏时分,白日里总会平白多出几分燥热。更别说严严实实的捂着被子,与人共享被窝。即使装睡,这额头上的汗装不了。
杨语躺上来后,便没了动静,呼吸均匀,与睡着无异。但文尘不敢大意,躺着一动不动,只觉得浑身都痒,就这么硬挺着。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突然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乍一下文尘还没反应过来,再次传来的时候,才感觉到,是杨语的手,在替他擦汗。
“怎么,”杨语冷不丁开口,惊的文尘下意识一抖。“大老远跑来,不是为了诉苦让我给你撑腰?现在装鹌鹑,是不是太晚了。”
说罢,将手搭在文尘肩膀上,然后,抹了两下。“弄得我一手汗。”
“?”脑子有病就去治,让你擦了?
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看见躺在旁边的杨语,双手默默抓紧被褥。“将军…?”
杨语一副‘你继续演’的眼神看着文尘,“这话,我只说一次,不要在我面前弯弯绕绕,有话直说,别让我分心神在你身上琢磨。”
“说吧,是谁。”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没必要再拐弯抹角,敛了神色,淡淡道“崔小公子。”
“呵。”杨语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闭上眼睛,好半晌,才道“可以。”
这句‘可以’,说的是可以为他出头,还是说他惹的人可以,无从得知。
屋内陷入沉寂,不知他是真睡假睡。文尘翻了个身,背对着杨语,眼皮就开始打架,昏昏沉沉睡过去。再醒来时,天色已晚,身边一片冰凉。
起身准备到外面透口气,一开门就见文修祺站在门边,不知站了多久。听到动静,文修祺转过头,一双眼睛平古无波,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下楼吃点东西。”文修祺率先打破沉默,转身向楼下走去。
两人面对面坐着,又是一阵沉默,盯着桌面发呆。外人都说文修祺恨文尘入骨,联合外人一起欺压他,没让他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其实不尽然,文修祺没有对文尘好过,但也没有欺辱过他,只不过是无视,冷眼旁观,当做没有这个人存在。他过得好与不好,与自己何干,自有父亲庇佑他。
最开始,母亲刚去世,听说父亲要把那母子两接回来,文修祺气急,晕倒在母亲的灵堂前。再醒来时,就听说文尘母亲遭人欺辱而死。
第一次见到文尘,文修祺脑子有一瞬的空白,瘦弱白净,雌雄难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谁都怯生生的。一个从小被困在院墙之内的孩子,又有什么错呢?母亲的死,与他又有何干系呢?
自此,文修祺全身投入到科考事业,为官后更是忙的脚不沾地,经常被派往各地监察。文尘的事,他不关心,也没时间关心。偶尔听说,只觉得是正常,各家庶子皆是如此。
直到昨日碰上,见他狼狈至此,杨语还极其不怀好意,文修祺几乎是瞬间升起一股火气。就算是个庶子,也是我文家的人,绝不允许杨语这种恶心的人玷污他。
往日说古道今、口若悬河的文修祺,此时竟感觉到说话的难处。憋了半天,憋出干巴巴的一句“你怎么在这?”
“迷路至此。”
“何意?”文修祺微微皱眉。
文尘没有立刻回答,神色为难,似乎犹豫该怎么说。见他难以言明的样子,文修祺不由得猜测:难道是乔皙做了什么?
“是我自己不小心,从船上掉下水的,醒来后就躺在岸边。”说到此,文尘顿了顿,声音弱下去,“我没出过远门,荒郊野岭的,我不知方向,便迷了路到这里了。”
“不小心?”文修祺显然不相信这个说法,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又是在船上,又是顺着河流出城,文修祺就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只是……“没出过远门,你怎么会认识杨语?”
文尘哑然,低着头不说话,脸和耳朵却偷偷红了。文修祺不知详情,但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追问道“我与你虽不亲厚,但到底是一家人,你有什么宁愿相信外人,也不信我的理由?”
“杨语此人绝非善类,且身份特殊,皇上对他的态度也尚不明朗,你不要冒然与之共谋。”
文尘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文修祺,眼中带着几分诧异,在接触到文修祺的眼神,又立马收回目光,似是难以启齿。“兄长莫要再问,回到王城,你自然明白。”
明白什么?难道真像杨语所说的,是皇上安排的?为什么,为什么是文家?若真如杨语所说,文家是皇上需要的中立派,为何现在又要将文家卷入纷争?
想不通,一切都想不通。
没等文修祺继续发问,文尘拿起一个馒头道“兄长,我还有点不舒服,先回屋了。”说着,转头就走,踏出去两步,又回头瞄一眼文修祺,小声道“兄长也早点休息。”说完,便飞快的爬上楼。
短短时日,让正春风得意的文修祺陷入自我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