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喜食羊肉。
餐桌美食,羊肉为大。
投其所好,以三只羊腿为食材。
羊肉膻味重,去膻提味,以胡椒最佳。
胡椒之贵,远胜黄金。
黄金易得,胡椒难求。
要让人记住这一顿餐食之情,尤是对有一定权势的人,自要足够的稀缺和足够的贵。
驿站自是无胡椒这等有财帛都难买到的精贵调味料,可她身为圣人亲封的异姓县主,还有皇后为姨母,胡椒于她不过寻常,为了来洛阳的沿途方便烹饪羊肉,食箱里带了不少。
蜜香炙羊腿,长安大型宴上必不可少的主菜之一。
在羊腿上涂一层蜂蜜,再撒以胡椒粉和食盐提味,如此烤出来的羊腿,焦香油亮,不腻不膻,肉嫩可口,凡是吃过的人均是赞不绝口。
显然这道蜜香炙羊腿也很和夏云川一行人胃口。
除了第一口察觉有胡椒粉不敢动口后,自得了夏云川首肯允许,他们几乎都在大快朵颐,赞叹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加了胡椒粉就是不一样,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羊腿!”
“我倒是吃过加了胡椒粉的烤羊腿,可比起这个味道还是差远了!”
“也不知道怎么烹饪的,这肉越咀嚼越香!”
……
他们中有六人身穿铠甲,身上有一股肃杀之气,一看就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除开刚开始见到时有凌厉气势,当他们放松戒备后,在他们的身上更有阿翁口中古之燕赵大地的侠士之气,行举豪放朴实,和行止做派精细讲究到骨子里的京人截然相反。
刘乐阳看着将驿站大堂挤满了的夏云川一行人,一点也不嫌他们粗鄙聒噪,反而甚是满意。
这道蜜香炙羊腿当然非同一般。
便是嘴刁的长安饕餮,也挑不出不好。
不仅所用的调味料胡椒粉和蜂蜜出自皇室贡品,关键烹饪的庖人乃他们刘家家奴。
其祖上三代一直在刘府厨房当差,这一道菜可谓父传子、子传孙,用六十年专研出的烹饪计巧。
所谓术业有专攻,其火候的掌控,对调味料撒下的时间、份量、次数等等把握,都不是外面的大厨可以相比。
所以,这道由他们家庖人烹饪的蜜香炙羊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到的,这道菜便是在长安的达官显贵之中也是颇为出名。
她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款待,如果还不能博得几句赞叹,那以后也不用在长安各大宴会上混迹了。
“他们都是粗人,让县主见笑了。”这时,夏云川为手下的言行说话道。
语声平淡,听不出任何谦辞的语气。
刘乐阳放下筷子,回头看向夏云川,却是很真诚的笑道:“诸位应该乃夏将军麾下将领,个个都是沙场豪杰,儿今日让家中庖人烹饪之食,能得诸位将领喜欢,也是儿之荣幸。”
驿站的大堂不大,留出中间过道后,左右就各摆了三张低矮的方桌。
先来后到,又承认了两家乃世交,刘乐阳就坐在了左首的尊位上。
不好让一帮武人坐在刘乐阳下手,夏云川屈就坐于刘乐阳的下手席位。
二人都是独坐一桌,无其他人挡在中间,彼此一抬头一垂眸,都能将对方的举动尽收眼底。
只见刘乐阳说话时眉眼弯弯。
衬着本就透了淡淡红晕的脸颊,仿佛开满了朵朵桃花似的,端是人面桃花,又娇又媚。
夏云川不觉想起《诗经》中一句赞咏新娘的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其所言,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然而新娘妆容妍丽,眼前的少女却未施脂粉,若是像新娘一样梳妆,怕是媚极了。
夏云川眼底暗了暗。
口中焦香多汁的烤羊肉,胡椒味似乎变重了,辛辣得刺激着喉头,干涩发痒。
夏云川仰头,一杯清酒入喉。
驿站无甚好酒,即使驿长拿出了自己平时饮的私酿,也比白色的浊酒强不到哪去,酒味寡淡如白水。
但清凉的液体饮下,到底止了喉头的痒意。
夏云川移开眼睛,不再看那张娇媚无双的脸,洁白异常的脖颈却不期闯入眼底。
再往下,是鹅黄色的齐胸襦裙,将精致小巧的锁骨那一片肌肤露了出来。
纤细的脖颈,突出的锁骨,以为这就是少女特有的单薄,不想之后是远处仿若高山的起伏。
夏云川黑眸猛地一跳,眉头就是暗暗一皱,随之目视前方,看向对面在听刘乐阳客套话之后皆一副受宠若惊的亲信下属们。
总算把目光移开了!
刘乐阳无语地仰头饮酒。
才沾口,就是一股廉价黄汤的酸腐味,刘乐阳嫌弃地放下木质酒碗,心里好一阵腻味。
这个夏云川好歹也是正经的将门贵子,怎么活像个没见过女人似的。
而且其人也委实太过道貌岸然了,都近乎和她不相上下。
如果不是她也擅长装腔作势,更见惯了爱慕者乃至旁人窥视的目光,对此异常敏锐,又一直留心着夏云川的神情举动,估计还不会发现夏云川对她是看了又看。
偏生这般登徒子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