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四月的天,正是丰衣足食的季节,两块农田一片黄色的麦子。
这般看去,全然一副农家院舍的模样。
其实比起真正的农舍,眼前的院子显然好太多了,靠天吃饭的田舍翁哪里舍得钱将土黄色的院墙刷白。
站在院子外,稍微踮脚往院子里面望去,还能看见院子里也是白墙黑砖,这又哪是一般的农舍?
怕是乡绅家的庄子吧。
可在刘乐阳眼里就是一座她完全欣赏不来的农家小院。
每一次看见,她都有一股冲动告诉阿翁——
这其实有点俗。
并非农舍俗,而是这种行为俗。
当然她不敢。
尤其是自身都难保的当下。
“阿翁!孙女回来了!”刘乐阳扬起比天上日头还灿烂的笑容,才踏进木门大开的院门,已经扬声喊了起来。
真真是人未到,声先至。
无他,整个农舍,只有一对四十好几的夫妻伺候,妻子是厨娘,丈夫是随从。
听到刘乐阳的声音,当下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灰衣中年人迎到院子,笑道:“小娘子来了,正好午食要弄好了。”
顿了一顿,又说道:“还是刘公掐的时间准,说让今儿晚做饭半个时辰,这才能刚好赶上小娘子回来。”
闻言,刘乐阳眼睛一亮,已经落在实地一半的心,现在是着落七分了,她眼前仿佛看见了一个龙飞凤舞写着的“安”。
心情一好,刘乐阳立在夯实的黄土地面上笑得也更甜了,嘴巴似抹了蜜一般,“文伯,阿阳走了这一个月,最想的就是文婶烹饪的吃食,今儿运气真好,可是赶上了!”
文伯呵呵一笑,“小娘子快去堂屋见刘公吧,文伯去厨房搭把手。”
便是农舍,也讲究堂屋敞亮。
正前方的白墙黑瓦堂屋,也不见南墙,站在院中一眼就能把堂屋看个一目了然。
只见一个半白头发的布衣老翁正在主位上,单手靠着一凭几,一只腿盘着,一只腿蜷起来,十分懒散的坐着。
人前方还放着一低矮的长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和一个小香炉,此时插着一根长香,有袅袅的白烟徐徐上升。
老翁的右手处的地面上还放着一个小陶炉,配着一个陶壶,正咕噜噜地煮着茶。
刘乐阳才走到檐下,就闻到一股茶香。
一室一炉一壶一茶,还有檀香袅袅,配着体现文化的笔墨纸砚,这也明显不像农舍。
所以这不是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是什么?
刘乐阳没有带侍女,是只身前来,没人服侍,她自个掌着门框将脚下沾了黄土灰尘的步履脱下,就笑嘻嘻地三步并两步进了屋。
“孙女拜见祖父。”停在堂屋当中,刘乐阳就是郑重其事的跪下,行叩首礼。
刘公已经六十好几,虽白了一半的头发,却是红光满面,看上去精神矍铄。
他似正专心煮茶,对堂屋里传来脚步声本也不理会,这会儿余光见是如此大的跪拜礼,到底抬起了头,配着身上的白色布衣,很是一副隐士高人的模样淡淡道:“不年不节,一来就三拜九叩作甚,老夫可得活到九十九,你可别乱拜。”
刘乐阳闻音知雅意,立马就从善如流地站起来,来到放火炉一边的长案这头跪坐下来,乖巧道:
“阿翁,孙女行跪拜大礼,是向阿翁认错的。”
刘公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举在鼻下闻了一闻,方才“哦”了一声道:“说一下,什么错呢?”
刘乐阳一身白布男装,正襟危坐道:“孙女为了少麻烦,能够干脆利落的和东宫撇清之前流言,利用了祖父至交的后辈。”
说到这里,见刘公恍若未闻,依旧品着茶,旋即补充道:“可当下夏大郎正处风波之中,孙女此举有些不顾自己安危了。”
这时,刘公一口饮尽杯中茶,也终于抬眸正眼看刘乐阳。
他道:“夏猛长孙来京,势必会来拜访,到时满京皆知我两家关系。你到底是一个小娘子,这事由你引出来,实是过于引人注目了,后面你低调些。”
这下七分安心,是十成十的全安心了。
刘乐阳喜上眉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然而下一瞬只听刘公又道:“往年芒种的时候你都在洛阳,正好这两天就该收院外的麦子了,你又要低调一段日子,那就跟老夫一起收麦子吧。”
刘乐阳喜色一僵,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哈哈,芒种,孙女早就想亲自体验一回了。”
芒种。
她的胳膊腿完了。
刘乐阳脑门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