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起了冲突,先争执再动手,这两方人动静不小,很快惊动了刑部京都清史司的人。原本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纠纷案,最开始谁也没有在意,只打算居中调和一下就罢了。哪成想看到了那一车又一车的粟米,梁中成浑身的汗都吓出来了,当即马不停蹄的去禀告了刑部两位侍郎,众人谨慎的将那粟米验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这米不是普通的米,而是专供给边境将士的军粮。
边境苦寒,将士们吃的一向都是朝廷特供的军粮。这种粮食颗粒浑圆饱满,黏性要比普通的粟米强很多,吃了之后容易饱腹,且味道也要比普通的粟米强很多。朝廷特供军粮是先帝在位时实行的政策,这种粮食是由荆州和禹州特产,经户部的手回收到国家的粮仓里囤积,需要时再由兵部从户部采买,派人统一运往边境线。国家所产的军粮受律法保护,除了特定的用途,不准粮商私下买卖,违者是砍头的大罪。更何况这军粮的交接手续层层把关,普通人谁又能从国家的粮仓里弄出来粮食?
刑部几位大人察觉事情不妙,当即不敢拖延,回头就将此事上报给了刑部尚书,次日早朝的时候,刑部尚书的折子就递到了皇帝的案前。私自倒卖军粮,无疑是在撼动朝廷的根基,皇帝大怒,当堂责令三司法严查。谢添居于朝臣的末位,冷眼看着户部尚书脸色大变,目露鄙夷之色。居于朝臣之守的宁丞相似有所感,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一眼,隔着满朝文武大臣,与谢添遥遥对视了一眼。
谢天振一生厮杀疆场,千种计谋都用在了敌人身上。他的小儿子留在京中,纵马摸鱼,是个出了名的纨绔。谢天振一死,有人欺他谢家只留下一个混不成事的小子,却都忘了,这个小子当年也是入宫听过训、在帝师面前受过教导的。
一场倒卖军粮案,从州府到京城,攀扯出了百名官员,其中最大的一位官就是户部尚书。军粮的粮仓直属户部管辖,没有户部尚书的官印,饶是玉皇大帝来了都拿不走一粒粮食。这案子看似复杂,实则也很清楚,不过就是有人见钱眼开,狗胆包天的将军粮替换成普通粟米,有户部尚书牵头,底下那些人都是得了些蝇头小利的马前卒罢了。
原定初一要摆的宫宴,因为这军粮案,硬生生推迟了三天。初四这日宫中大摆筵席,到场官员不足百人。三司法联合办案,缉拿的相关人等将刑部的大牢都挤满了,个个如丧考妣,官位大点的就想方设法的找通路,那些上奏喊冤的折子,悉数被宁丞相给打了回去。
户部尚书下了大狱,倒也没表现出多么慌张,他住在最好的牢房里,日常吃喝无忧,甚至还有闲情雅致看书下棋。面对三司法连堂会审,尚书大人眼皮子都没掀,只淡然的吐出四个字:“与我无关。”户部主管国家粮仓不假,但是每次开仓运粮,户部该有的手续都有,一切手续合规合法,便是朝廷追究,也只能追究他监管不到位,谁能说他监守自盗?谁能拿得出证据?
宁丞相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可是这军粮案实在是个撕开口子的契机,若就此放过,着实觉得可惜。
又是一日的僵持,为着这军粮案,朝臣分成了好几派,整日在议事殿上唇枪舌战,谢添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这日下朝,众朝臣齐齐走出议事殿,宁丞相轻声唤住了谢添,任凭朝臣如浪潮般涌出了宫外,他们两个慢悠悠的在后头走着。
“这案子审到这里,只怕就要到头了。樊良老奸巨猾,将案子摘络的一干二净,掉脑袋的都是下边人,他至多落个原地降职。”宁丞相望着谢添:“子宸,这件事你做的或许有些心急了。骑兵案尚未水落石出,不能确定幕后真凶,这么做反而会打草惊蛇。”
谢添与宁丞相面对面站着,比对方矮了一头。他身形消瘦,肩膀堪堪撑住宽大的朝服,两只袖子宛若鹰翼,随风猎猎飞舞。
“宁伯伯说打草惊蛇,草不惊,蛇怎么能出来呢。”谢添对着宁丞相咧嘴一笑,两颗虎牙在日光下闪烁着寒芒,宛若毒蛇的尖牙:“您且看着吧,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