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是疼的,但很快,巨大的痛觉足够让人的所有感官麻痹,只记得自己是往最深处,最深处的黑暗堕去,再不记得其他的。那是一种极致的宁静,连思考的声音都被抹去。
然后,被另一个声音唤醒。
“阿月?阿月?”
她猛地睁开眼睛,飘散的魂灵似乎又找到了依处,再一次有了知觉,耳边的声音由迷蒙变得清晰。祈月感到后背靠上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是铠甲,是那副她亲手画下图纸,辗转多方工匠大师才打造出来的轻铠。
“阿月,你怎么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问。祈月缓缓抬起头,看见一张英气中带着少年意气的脸庞,一时间竟是怔住了。
那人见她久久不语,反倒是眼圈微红,一时间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一手抱紧她,夹紧马腹,喝令属下:“再快些!甩开追兵!”
祈月这才惊觉,她此刻正坐在疾驰的马背之上,马蹄声不绝于耳,甚至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这是在哪?她瞪大眼睛,在风中寻找熟悉的痕迹,忽然,不远处另一个身穿轻铠的青年映入她眼帘,她呼吸猛地一顿,随后,她伸出手去,一把抽出身后人的长剑,向那青年掷去,却被一把拦住了。
“阿月,那是我的副将,你在做什么!?”
祈月瞪大了眼睛,她脸上还挂着泪,可眼里燃烧的尽是仇恨,几乎是疯狂地挣扎着:“杀了他!他是叛徒!他会害死你!”
那副官哪里料到这一处,先是表情慌乱了一瞬,但是又很快忿忿不平起来:“公主这样指控末将,可有证据吗?此刻情形危急,公主这是要干什么?!”
“杀了他,杀了他!!!”祈月全然没有理会副官,只是反反复复地去抢那剑吗,凄厉地吼着。
那人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缓缓沉下来,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般,缓缓闭上双眼,抬手一挥,剑光闪过——
方才还在自辩的副官捂着脖子,嘴里溢出血沫,瞪大着双眼从马上栽了下去。
“你,你真的……”祈月自己也愣住了,喃喃道,“可是,我还没有说证据……”
那人长剑入鞘,一手搂住她,神色已然平静下来。
“你说,我便信,不过如此。”
半个时辰后,逃进深山,在夜色树影的掩护之下,终于甩开了追兵,那马儿轰然倒地,活活累死了。祈月靠在树边,看着天上月亮的影子,她终于想起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是她十七岁那年,代国与临国交战,两军对峙之间,代国皇帝,主动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去和亲的,前一夜。也是这一夜,有人闯进她的寝宫里,不由分说掳走了她,要带她逃婚,逃出这命运的枷锁。
但她后来还是去了临国。
因为这世上唯一愿意舍命救她的人,死在了今夜。
这个人,此刻就站在她的眼前,风尘仆仆,却也意气风发,轻铠上血迹斑驳也掩不住的,是一身的傲骨。
祈月走上前,一把扑进那人怀中,喃喃着那被她日夜念在心头十三年的两个字:
“姐姐……”
姐姐,我好想你。
祈星翎笑了下,也没在意自己手上都是血和汗,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吓成这样?两年不见,这么胆小了。”
祈星翎,祈月的二姐,她大了祈月将近十岁,比起姐姐,甚至像是半个母亲。今年二十七岁的祈星翎,也是代国作为贫弱小国,能和尚且兵状力强的临国僵持到现在的唯一原因。
哪怕是后来祈月贵为太后,见过的能人异士无数,她也再没见到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能够匹敌祈星翎的将帅之才,哪怕半分。若祈星翎早生五十年,或许,这乱世早就结束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为祈月死在了一个无声无息的夜里。
“姐姐不问我,为什么非要杀你的副官吗?”祈月抬起头问。
祈星翎爽朗一笑,半点看不出方才动手时的纠结与沉重,她说得轻巧,却又很认真:
“你说了,我就信,仅此而已。”
即便是两年不见的妹妹,即便是跟随身边十年的副官,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征兆,但她永远会毫不怀疑,义无反顾地选择前者。
“阿月,我知道,你心中有大义,可是这和亲之事,我绝不会让你去。”祈星翎的语气很沉重,“这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更是因为,两军交战,一步退,便是步步退!退到最后,再无余地,就只能任人宰割!”
她说的是对的。在前生,代国这一步退让,招来的是更多豺狼虎豹的不断撕咬。
先是献上一个和亲公主换了临国退兵,可没几个月就是逢冬国大军压境,用城池换了逢冬国的退兵,沙漠边境的部落便来打家劫舍……直到最后,金银财宝,城池美人都满足不了敌人的野心,代国被瓜分殆尽,就此灭亡,什么也不剩了。
从前,代国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