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奸笑着对日本军官说话,说完又转向钱冬木,一个到现在还挺着腰板愣是不说话的男人,弯腰凑到眼前,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们老婆孩子,藏后山了是吧?”
钱冬木不说话,但后面几个男人变了脸色。
汉奸眼神越过钱冬木往后一瞟,满意地笑起来。
随即一声令下
日本兵训练有素地向后山拥去,明明是一个一百多人的小团却走出了排山倒海的架势。
夏枝在崖上看着那汉奸跟钱冬木说话时,隐隐感觉出了不对劲。
见日本兵齐刷刷掉头往后山跑,马上站起身:“跑,快跑!他们知道我们在哪了!”
女人和孩子们惊地不知所措,惊呼声一片。
隐隐的火光开始在坡中闪烁,日本兵粗鲁的喊声像是碎掉的玻璃,一下一下狠狠地往众人心里扎。
女人拽着自己的孩子四下里奔逃,已经承受不住地哭嚎着,夏枝向前跑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回头一把拉起那个脸还埋在土里,沉浸在失去丈夫和孩子的悲痛中的老女人。
女人眼中是茫然的,每条皱纹里都埋着鲜血,像每条血管里都淌着仇恨。
一切都仿佛静止。
跑的慢的孩子,不舍得孩子的母亲,在刺刀落向孩子时转身抱住了孩子,刺刀落在母亲的背上。
鲜血像花一样绽放。
这是地狱来的诅咒,诅咒那些拥有美好感情的人。
日本兵大声咒骂,孩子没用,女人才是他们的目的。
那个老女人看着,醒了什么。
她挣脱开夏枝的手,冲向日本兵。
她是破旧的木偶,却仗剑纵马。
那一瞬间,在火光的照映下,木偶是一尊巨神。
巨神一把推开了禽兽,她掐着禽兽的脖子,摁死了它的命门。
禽兽一下子窒息住,喘不上来气,锋利的爪牙划烂了她的肚皮,肚肠流了一地。
巨神枯朽的,骨节分明的手一点都不松懈,直到禽兽双眼翻白,沉沉地倒下去,倒在破烂的木偶上。
老女人快死了,但她的双眼是清明的,和她那同样清澈的眼泪一起。
夏枝眼前尽是火光,映着即将来临的血色。
他尽力接住每一个被抓住女人推过来的孩子。
直到一个日本兵举起手里的枪,瞄准了碍眼的夏枝的后背。
拉栓一响,子弹上膛。
砰!
夏枝猛的顿住,回头。
一个举着枪的鬼子保持着姿势,倒下了,后脑一个弹孔往外汩汨冒着鲜血和脑浆。
钱冬木维持着,看到坡顶一脸震惊的夏枝,仿佛松下了一口气,放下了枪,却又紧绷起来。冲过来推着夏枝。
“继续跑,带着孩子!别管我!”
“你……!!!”
钱冬木预感到什么,回头又是一枪,打中了抓住一个姑娘的鬼子的头。
“快走!”
夏枝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只能带着孩子继续往黑暗的深山里跑。
在几十分钟前,钱冬木见看守他们的日本兵只有寥寥几人,朝后面使了几个眼神。
那几个日本兵料定他们被绑了一夜,做不出什么反抗举动,实际确实,钱冬木挥拳向一个日本兵冲去时,手臂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虽然有些波折,但还是成功制服住那几个兵。
男人们愤怒地拳打着他们的头,直到他们渐渐不动。钱冬木挖烂了那个枪杀了父亲和儿子的鬼子的眼睛。
他们站起身,默契收缴了那些日本兵的枪,往后山跑去。
鬼子太多了。
他们打空了枪里的子弹。
那些日本兵很快发现了他们,朝他们涌来。
子弹打完,便用枪托砸,扔他们能找到的石块。
因为那些纷飞的石块,日本兵没能瞄准,但男人们还是被子弹擦中好几处。
一直在钱冬木身边的一个青年,头忽然狠狠一偏就倒地再没能起来。
很快,钱冬木站起来扔石块时,腹部狠狠一凉,接着是大片的温热。
他向后倒去。时间仿佛变慢了。
耳边吼叫声忽然开始消失,一个声音却逐渐清晰。
是夏枝啊……
是梦吧。
在日本军来时的山上,忽然又有一盏颤颤巍巍的火光亮起来,微弱地好像坟地里的鬼火。
“队长,这么亮可以吧?”一个浑身都是泥,只有一双眼睛能看的人问道。
“行了行了,就这样!别再亮了!小点声!”另一个同样浑身都是泥的人回头低声斥道。
“嘁,这么亮也不怕瞎着后面同志的眼睛……”
“把嘴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