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翡要承认,那个清晨中与母亲的对话,打消了她最后一丝疑虑。
她意识到,她对这桩婚事太过严阵以待。
或许是因为要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熟悉的社交圈,走入一个新的家庭,且这个家庭如此乱糟糟,她的紧张和慌乱虽隐而不发,但绝对比陈嘉荣要多得多。
而为了确保一切能够顺利地进行,两人过于频繁地确认以后的生活中的种种细节,无疑加重了这种忧虑。
她忽然记起,他们达成的共识中,有一条即是她仍可以居住在自己的屋舍中,不必立即搬去与他同住。
这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她独立的空间,不必太过急切地进入“陈嘉荣妻子”这一身份。
不,她甚至不必强行进入这一身份,只要在特定的场合扮演好这一角色即可。
想通这一切,许沉翡再次成功自洽。
等到双方家长正式会面的那一天,她明显轻松许多。
她与陈嘉荣玩笑道:“我早知道你会将一切处理好。”
为避免时间冲突,他甚至拟定、协调出三个不同的时间段由大家选择,以便双方家长有充足的时间互相了解。
面对她的赞美,陈嘉荣只是微笑调侃,“娘娘还有其他吩咐吗?”
许沉翡为了配合他,专程想了想最近还有什么急需解决的问题,竟真的被她想到,“关于婚前协议书,我们的律师商议的怎么样了?”
陈嘉荣笑意不减,“准备好了,正等待娘娘示下。”
许沉翡点点头,快要忍不住笑出声,“办得不错。”
前方行走的陈宝瑞忽然回头看一眼,又重新转过去,笑吟吟地同身边的许存周说笑,“不知道背着我们说什么悄悄话。”
许存周含笑附和,“年轻人真是难舍难分。”
唯有陈嘉荣的生父陈宝琼面色尴尬,笑容僵硬。
他没想到陈嘉荣会在议亲时将大哥大嫂一同邀请,几乎是在宣告他这个父亲对他的事情无法做主。
但陈宝琼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即便他如今坐在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上,却很分明地知道,大哥才是这个家中真正可以做主的人。
前来赴约之前,陈宝瑞便已经三令五申,声明过,“联姻势在必行,有任何人做出不利于联姻的举动,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他的目光极锐利地扫视过二弟和三弟,最终落在陈嘉荣身上,微微叹息。
陈宝瑞经常想,假如嘉荣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
这个孩子十岁时到他身边,一直在他身边长大,他了解他。年幼稚童经历家中重大变故,目睹惨剧,却能够在哭泣之后摇摇欲坠站起,意志坚定地越走越高。
何等心智,何等毅力。
陈家的未来交到他手上,陈宝瑞才不会担心。
因此要为他寻找有力的盟友,许存周的女儿便很合适。
陈宝瑞年轻时与许存周曾有过交集。
彼时许存周仍然执掌许家生意,是一位蒸蒸日上的实业企业的掌门人,陈宝瑞在发改部门工作,常有项目由许存周承包。
几次往来以后,许存周开他玩笑,讲他真是刚正不阿、不偏不倚,那么多项目,从没有偏袒自家。
话音像是称誉,又像是试探。
陈宝瑞的回答从来也叫人挑不出错,“家中生意由二弟、三弟共同照管,我是一概不沾的,你问我家中在做什么,我都是一问三不知。”
那时候陈宝琼还没那么不成器,许存豫只是跟在兄长身边忙前忙后的大头兵。
不过二十余载,竟让人有沧海桑田之叹。
是以,陈宝瑞与许存周忆往昔时,感叹是真心,关怀也是真心,他过问起老对手也算老朋友的身体,“如今一切都好吗?”
许存周笑着摆手,无意谦虚,“身体不行了,再不能像年轻那会儿那么拼命,不然只怕是真要拼上一条命了。”
陈宝瑞制止他这样讲,“咱们上了岁数的人,更不能什么玩笑话都讲,难保不会一语成谶。”
接着,顺理成章地将视线落在一旁的沉翡身上,“我看你女儿长得和你像极了,想必由你和你太太教导长大,本领一定不输给你。”
许存周看向女儿的眼神满是骄傲和欣慰,宛如和旧友叙话的口吻,历数女儿这些年的成就,“谁说不是呢。小翡本科毕业就走进职场,最开始是为别人工作,积累一笔资金后,便与朋友一同创办工作室。起初工作那几年真是相当拼命,全世界到处飞,几乎没停过脚步。你工作依然很忙吗,有没有时间看展?说不准其中某场就是小翡策划的呢。”
看他完全不接招,陈宝瑞也并不急,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也将陈嘉荣称赞一番,甚至将他称为陈家最有出息的孩子。
陈嘉荣听了都觉得头皮发麻,无法接受自己将满三十岁仍被称为“孩子”,也为无法接受大伯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