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荣不着痕迹地退后,缓缓松开握紧她手腕的手。
心想,果然,和她结婚就会被她死死拿捏,简直似一场将会持续一生的噩梦。
罪魁祸首还在安静注视他,等待他的回答。
陈嘉荣在短暂沉默以后,拒绝了她的邀请,“我现在觉得回去工作是个好主意。”
许沉翡对他如何安排自己的时间不感兴趣,也没有纠缠他一定要回答之前的问题,因为他的行为已足够证明一切。
“好,再见。”
逃离噩梦源泉之前,陈嘉荣提出要求,“我希望你可以把画还给我。”
许沉翡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已将它送给我。”又问,“要回画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想在我妻子家中看见前女友绘制的我的妻子的肖像画。”
很复杂混乱的一句话,许沉翡追问:“刚刚这句话怎样断句?”像初学中文的人在请教她的老师。
陈嘉荣被迫重复,“我不想,在我妻子家中,看见前女友绘制的、我的妻子的肖像画。”
他近乎是一字一顿,根本不在乎如何断句。许沉翡毫不怀疑,如果可以,陈嘉荣更想掐着她的头淹死她,而不是在这里好脾气地重复这句话。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微微一笑,“那你要怎样处理?画上的人毕竟是我呀。”
“当然交给画主人,让她找合适的方法销毁。”
“如果画主人不想销毁呢?你岂不是亲手将妻子的画像送给前女友?”
明知她是故意这样讲,或许就是想看他咬牙切齿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也明知她毫无恶意,只是觉得这样的陈嘉荣有趣极了。
可也是这样的许沉翡才最可怕。
他还是觉得她拿他当取乐的“玩具”。
但是,许沉翡的玩笑又从来都点到为止。
眼下,她又微笑着宽慰他,“我刚刚才拜托唐先生将画搬进去,现在就搬出来很奇怪。你放心好了,画放在我这里我也不会挂出来,毕竟我也是会有点介意的。不过,总比你还回去要好吧,那显得我们两个都很小气。”
陈嘉荣终于无话可说,临行之前,恨恨望她一眼,抱怨道:“许沉翡,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擅长折磨人。”
许沉翡笑起来,歪着头故意装无辜扮可爱,“怎么会,我只有在你面前才会‘做自己’啦,最多只是折磨你而已。”
她这样讲,陈嘉荣反倒笑了。
想起第一次和Sapphire小姐会面的样子,黑裙少女既内敛又张扬,既明媚又端庄,种种相斥的属性在她身上都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像夜之精灵,甚至不必朝人微笑,都能吸引众多善意或恶意的目光。
他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许沉翡,好像心甘情愿受她“折磨”。
总比她摆出淡淡的社交微笑要好。
陈嘉荣回答道:“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什么?”她真的不明白为何得到这样的回应。
“只在我面前做自己。”
明明只是平静地重复她的话,却令许沉翡愣了一下。有太多可以解读的空间,但她拿不准自己有往哪一方向解读的资格。
她很怕曲解他的意思,最后落得自作多情。
陈嘉荣笑道:“发什么愣啊?”
他倒是没将这话放在心上,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先走了,再会。”
许沉翡暗自气恼,又无从表露,拦他,“真的不留下喝杯茶?”
陈嘉荣却没答,反问她:“你冷不冷?”
不提到好,他一发问,又兼一股冷风袭来,许沉翡不禁打哆嗦。
再看他,也有几分懊恼,自责道:“不该在冷风里和你说话。”
许沉翡时常有意刁难,全当试探他究竟能忍到几时。
但又不愿看人过分自责,凡事事出有因,是她先捉弄他。
抬眼,刚要说不是你的错,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站着的唐诚。
他秉持职业精神在大门口等雇主回家,落在他们身上的眼神却无端蕴含“真不晓得这对小情侣还要腻歪多久”的意思。
许沉翡素日高强度运转的大脑终于在冷风里死机,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陈嘉荣原本在等她说话,结果,忽然间,她从欲言又止变为茫然无措,甚至有些逃避他注视的目光。
经过短暂思考,他再次开口,“你先回家吧。”
状态不在线,许沉翡决定不要为难自己,否则说错话做错事,只会成为被他嘲笑的把柄。
她点点头,“那好。你也回去吧,一路顺风。”
两人道别,各自回家。
喝过一杯热茶,许沉翡的大脑恢复运转。
放下茶杯时脑中最后的念头是,有点失礼了,应该邀请他进门喝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