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吗？”
来到此间十六年，程嫣有时浑浑噩噩，有时又清清醒醒，但从来没有真正地去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在现代的时候，她都还只是一个胸无大志、一心只想咸鱼躺平的女大学生。
可是，现在她十五岁的小妹妹将这个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是程嫣即将开张的小生意，或是就这样按照这个时代所有女子的轨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程小妹是个怎样的人？”
程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到了程小妹。而程少商在述说时，眼里语气里全都是悲伤。
程小妹是已故程老县令的小孙女，不到十三岁的年纪就家破人亡。她眼睁睁看着家人被屠戮殆尽，好在凌不疑救援及时，她才勉强捡回一条命。但她自己想要努力地或者却又不遂人愿，在不久前追随着她的家人去往了西方极乐之地。
关于程小妹继续的故事，程嫣听得几乎是很仔细的，虽然都是些很琐碎的小事。
“我会记得她的。”程少商如是说。
我听见自己这般讲：“很多人都会记得她的。”
“怎么记住？”
“她可以不仅仅活在你的心里、记忆里，还可以活在别的地方。”
“哪里？”
“她……或许能够变成文字、故事，然后……”
“别人也会知道她，记住她，是吗？”
程嫣想：或许我已经知道自己想去做什么了。
答案就摆在了眼前。
她的笔，可以记住一些人、铭记一些事。或许他们的一生犹如蟪蛄，一瞬而过，甚至史书工笔都不会有他们的只字片语，只是时间长河上微不足道的涟漪。
程嫣对程少商说：“我帮你记住程小妹。”
骅县的程家已经阖家没了，但其中大概也只有程老县令会因为被追封了关内侯，在史书上会因为这次的冯栩郡叛乱被提上寥寥几笔。至于其他的同样是为了保护骅县而死的程家人，或许几十年过去，便无人再记得他们姓甚名谁。
关于程小妹的事情，程少商逐渐掠过不提，只细细地讲述着骅县重建的事宜。
在她的言语里，一个人出现了很多次——
凌不疑。
“嫋嫋，萋萋阿姊送你的少商弦呢？”
程少商沉吟了片刻，只是不语。随后，她才讲起那日在猎屋替凌不疑疗伤的事情。
“或许是遗失在那了，我回都城后去给萋萋阿姊道个歉便可。”程少商说。
程嫣已经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已经窥得凌不疑待少商的那种.......不同。她不知这二人是怎么有了交集，或许是早有端倪却不被人所觉察。
程少商娇俏的侧脸在春光里隐隐发光。
“嫋嫋，她知道吗？”程嫣心想。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只可爱的博美，却还有一只狐狸和一匹狼在一旁虎视眈眈。
连程嫣都有些佩服自家阿妹的桃花煞，一下就囊括了两个洛阳贵女们最佳夫婿榜上的成员。一个是端方博学的世家公子，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少年将军。
次日，不知何人送来了一辆韶车。三叔父不愿收下，便转送给了少商。
骅县乃是有名的茶叶产区。此时，已是清明雨后，新叶催发，山野茶地间都是一片沁人心脾的绿色，朦朦胧胧的细雨更是将此情此景渲染成了一幅山水画卷，只是寥寥几笔青色墨痕，便勾勒出天地之广大、春日之生机。
程少商带着楼垚驾车外出，在乡间共度休闲时光。程嫣则因为自己发下的心愿而无暇于此。
记录一个人的一生真的是一件无比繁琐的事情，特别是程嫣希望字字句句较之史书都更加详尽的时候。不同于记述一个王朝兴衰起伏，程嫣的笔下只会留下就在这短短一个多月里在骅县来来去去的人们。主要是那些业已罹难，却希望永留人间的灵魂们。
因为少商的愿望，程嫣将程小妹放在了第一个写的人物上，所有的黑暗的、激昂的故事都将从这个十二岁女孩的视角展开。
骅县的医馆是程小妹生前的最后一个容身之所，这里承载着她的悲愤和对逝去亲人的久远思念。
当程嫣踏进医馆的大门，就听见本地的巫祝正在里面唱咒歌。当下的医疗水平十分粗糙，对这种外伤为主的就是清洗——刮腐——上药三个步骤，一条龙，就完了。医馆里没有什么好气氛，任谁去面对所亲之人的离去，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悲惨的故事更是不知有多少可说。
程嫣低声嘱咐医馆的负责人，请他们让人去处理伤口前用烧开的水去清洗手部。她是县丞的侄女，父亲又是关内侯，虽然在洛阳不显，但在小地方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负责人也乐意买一个面子给她。至于酒精，当下粮食产量不高，酒业尚且不发达，程嫣是不敢去提的。即使是提了，也没有这个条件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