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上门拜访凌不疑后的那一日，天边仅仅是泛起白色的鳞光，程嫣尚在睡梦之中，就发觉有人重重地摇了她几下。
“怎么了？”她揉了揉眼睛，是青苁手里端着一盏灯。
“女公子快些起身吧。”青苁说：“宫里大早上就派人传召，说是要请主君和女君带两位女公子入宫。”
程嫣一愣，宫里什么时候想起咱家这号人物了。是因为之前和楼家的亲事，还是那个多年不娶妻的凌不疑。不过她转念想想自家才与楼家退婚不久，就是为了程家知晓大义故而退婚的脸面都不会把凌不疑的事情放在明面上说。不然外头的流言还指不定说是嫋嫋找到了更好的下家，才能这样毫不犹豫地退了楼家的婚事。故而，多半还是上面要安抚程家，毕竟程家没有什么过错，可闺女却因为体恤遗孤退婚而被别人说嘴。从一定的角度来讲，程家其实是为了皇室躺枪了，成功地把何昭君这个麻烦甩锅给了别人，皇家总不能看着为自己尽忠的臣子受人非议。宣召程家人进宫也是为了平息一下无端的物议。
程嫣也没有预料到凌不疑真的会不按照常理出牌。
“我知道了，这就起来，青姨。”
青苁点点头，“我去叫五娘子。”
整个曲陵侯府都因为突如其来的这一道旨意天还未亮就开始飞快的运转起来。程嫣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授衣在身后料理着她的发饰。
“发髻不要太繁复了。”程嫣嘱咐授衣。
授衣点头，又问：“女公子是穿那件衣服？”
“令人去问问嫋嫋她穿什么，我总要配对才好。这样展现出去才好显得我们姐妹和睦。”
“是。”
一个小丫头随后退出房门，往程少商的院子里去了。
宫里宣召得急，外臣入宫又是一件很繁琐的事情。折腾了半天，程始夫妇带着两个女儿坐上去皇宫的马车后，大家都还没有用过早膳，程少商则是早就饥肠辘辘。她偷偷瞥了一眼父母的神色，从怀里掏出她让莲房去厨房拿的米饼，掰了一半下来送进嘴里。
萧元漪窥见程少商的动作，目光全数落在了她的身上。米饼已经送到了程少商嘴边，这样一来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飞快地将米饼吞了下去。
萧元漪不成器地看了这个女儿一眼，“我之前教你的礼仪还记得吗？”
程少商点点头又摇摇头，“行礼这些我知道，可别的——”
萧元漪长叹了一口气，她没有想到有一天需要带女儿进宫，罢了，好歹有以前培训的基础，再学学见到尊者的常用言辞吧。
她也没有凶程少商，因为这的确是自己没教她。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也摸出了一些自己这个小女儿的脾性，要她学东西只有温柔些才好。只是她刚硬惯了，这手段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完全改过来，只是柔和了许多。最近除了盯着她念书，她也把人拢到面前学看账本，出了差错也不轻易黑脸，叫家里所有人都觉得纳罕。
程始感叹于萧元漪的转变，她只怼了句：“你这闺女就是一只桀骜不驯的野猫，我若是非压着她去做某件事她就偏要去做，还不如顺毛捋好些。”
程始只能连连点头。
“我给你说说怎么对圣上和皇后答话吧。要先说你阿父的官职名讳在前，呈自己的姓名在后。”
“曲陵侯程始之女程少商？”
“对。对陛下称万岁，对皇后则称皇后无恙。另外，若是贵人们问话，你得先说回谁谁谁的话，不能直接去答。明白了吗？”
程少商点点头。
萧元漪三言两语把最重要的几个注意事项说了，只祈祷届时不要出错就好。
“你的饼就别拿出来了，实在不礼貌。”萧元漪补充。
“嫋嫋，”程嫣忽然拉开车窗示意程少商去看不远处那座巍峨的宫城，开口问，“你知道那里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吗？”
不待程少商回答，程嫣自顾自地说：“那是这世上最富丽堂皇和最有权利的地方，也是世间最步步惊心、如履薄冰之所。”
程少商最近已经学了不少成语，知晓程嫣话里形容皇宫的不是什么好词，再看向阿父阿母，只见他们也对她颔首。
“阿姊，你是在害怕吗？”
“我害怕的从不是我们即将进入的那个宫城，而是里面的人心。”
皇宫是人世间权利和斗争汇集的漩涡，而她终于要第一次踏入这里。
她第一次彻底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不再是政治里的旁观者了。
程家的马车停在了西宫门前，按照规矩他们需要在这里下车步行前往宣明殿。
一个小黄门匆匆赶来，说是圣上体恤程家女眷走到宣明殿不知何年何月，就不必下车。
这叫人更是一头雾水，这是不是有些过于体恤了。几人都各有各的猜测，萧元漪则是无言地看了一眼自己没心没肺的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