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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渡捞出死人了。
死者还是个约莫着也就八九岁的小孩子。
苏蓁蓁与闻成周双双倚靠在车舆侧壁的软垫上,听着前室的马车夫挥打着马鞭,抽打在马背上发出“噼啪”的巨响。良驹飞驰地太快,他俩忍不住地泛起恶心,好像有一丝苦水从胸腔内流到喉咙眼。
烟雨迷濛,柳丝在如帘的大雨中随风飘荡,轻摇成一席席罗幕。
路途颠簸又泥泞,马蹄“哒哒哒”地在泥水中拍打搅动。就像他俩的胃中一样翻江倒海。
仵作已经到了,正蹲下身探看仰卧在地上的小童。旁边的小厮为他和尸体撑起油纸伞。
这孩子浑身湿漉漉的,仿佛是脱离了水久待在陆地上的鱼,没了动静。
尸首胖胀无比,还未走近便恶臭扑鼻,泡水腐败的尸臭味吸引了不知从哪飞来的几只苍蝇,它们巧妙地躲避着雨滴,在伞下“嗡嗡嗡”地围着尸体绕圈飞舞,甚至直奔尸体而去,停留在泡发的腐肉上。
初春天气寒冷,他应是已经在水中浸泡了几日才漂浮上岸。
苏蓁蓁在家时常与父亲勘破落水案,所以并不害怕,甚至对溺死者的特征很是熟悉。
他为她撑起油纸伞,走到离尸体不远处停下来,把伞交给仲芷。
死者皮肉青黑,因为泡得太久好像都快要掉落。口闭着。双手握拳,垂在身侧。
他的肚皮鼓得很大,里面应是在河中灌进的水,拍打时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仵作用左手手指分别抵住他的下颚和鼻底,将口唇撑大,右手探进他的口中,从狭窄的喉咙里捞出了一团海藻。
苏蓁蓁蹲在尸体旁,随仵作的手中动作,仔细捕捉着尸体的每一处细微特征。
她察觉到这小儿口鼻内有细密的白色水沫流出,还有一些淡红色的血污印迹,若是不细看,便发现不了。
他紧握的小拳头里好像有个什么绿色的东西还带着流穗,穗子从指缝间漏出几丝。
用力掰开这孩子因尸僵而变得僵硬的小手,手儿不大,但尸僵赋予它的力气可是不小,她注意着不碰到指缝的泥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开。
掌中是一个灰绿色的平安符,因着在泥沙中浸泡久了又被攥在手心而呈现脏污,又皱皱巴兮的,已基本看不出它的原貌,原来大抵是翠绿色的。
想来可能是这孩子的母亲求给他的护身符。
她仔细用崭新的白色帕子包起证物。
“大人且看他后脑的这处可疑伤痕。”仵作在验作中有了新的发现,连忙报告给苏蓁蓁。
这孩子后脑有一团伤痕,肿得老高,因得发髻遮挡,不仔细拨开是辨不出来的。
苏蓁蓁心中有些诧异,但又觉着尸体在水中漂泊这么久,有所损伤也属正常,道:“应该是挣扎时碰到了河底的礁石,或落水时磕到了岸边的坚岩吧?”
“不,此处伤损呈乌色,不同寻常,须得详加记录。这处渡口较浅,河底又都是泥沙堆积,并不是坚硬岩石。况且,岸边水域较为宽阔,并不浅窄,落水时身上不应有磕碰擦痕。”仵作用手指拨开这孩童后脑的头发,以展示给她看。
接着,仵作又用龙刀剥开他的衣服,苏蓁蓁看见,他周身的皮肤肿胀,被水泡得皱白。
“你看他的大臂上,也有几处乌色伤痕,应该是有人曾大力拽他的胳膊,血气瘀滞所致。”闻成周站在离她不远处挑眉道。
离这么远也能看到这细微痕迹,真是眼尖。
“可是除去这几处伤痕和手中攥着符咒外,他的头发并不散乱,发髻很整齐。还有他的尸体表现出的其他特征也更加符合自行投水或是意外落水。”他又疑惑道,苏蓁蓁抬眸看到他站在日光下,整个人似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松秀雅正,矜贵无双,比世间男子俊美出尘万倍。
这次,她没有情难自已,而是大大方方地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这些疑点已足以立案。”
她后退半步,站起身来询问身旁的军巡判官:“是谁第一个发现死者报的官?”
军巡判官低沉而洪亮地应声道,“是这位小娘子。”说着拿手指向身旁一位腰若杨柳,粉痕零落的美人。
这美人脸色惨白,一双杏眸还雾蒙蒙的似是要落泪,瘦削的肩膀微微颤动。
苏蓁蓁自是知道怜香惜玉的,三两句话宽慰了她,见她脸色没有方才那样难看,便提出随她一道儿回府衙道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姑娘蹙眉,用透亮的明眸小心翼翼地探看着苏蓁蓁,似乎还是惊魂未定。片刻犹豫后,才应了下来。
苏蓁蓁一行人正犹豫踌躇着是否要冒着雨立刻回府衙,就在这时,大雨初霁,笼罩在神都城上空的乌云飘散到远处的山峦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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