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蓐收提前下了禁制,除却壁间时不时的隐隐震颤,洞中不可谓不安静。
阿念不复在蓐收面前表现出的浑不在意,强自按捺着同归同往的冲动,在洞中走来走去,却也只是徒劳——
蓐收的一幅幅面孔在脑海挥之不去,在父王面前故作正经的踏实谦卑,玱玹在时以师兄自居的沉稳可靠,抑或只她二人同处时,他阳奉阴违还理直气壮的嘴脸,每每让她气急败坏、恨得牙根痒……
她不由得翻起旧账,且看他平安归来后,她如何想出新点子惩治于他。
她恨恨想道,把自己此时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归于平日对他的积怨已久;将心下的惴惴不安,归于对他自作主张一意孤行的底气不足。
只觉度秒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那时不时的隐隐震颤已经有断时间不曾响起,她终是按耐不住,带上蓐收亲自做好又特意为她留下的水和吃食,动身去寻他。
左右她一直都不是个乖觉的,能留到现在,已是她残存的耐性大发慈悲了。
况且现下大抵已是尘埃落定,绞杀万年玄武固然是大功一件,她也乐得见证某人千载难逢的狼狈,且看他还维不维持得住这斯文败类的外皮。
她带上几分幸灾乐祸,下意识将最不乐观的状况摒弃在考虑之外,却暗自加快了脚步。她向来如此,口是心非,身体比脑子更诚实。
路上不可谓不顺利,许是旁的妖兽也得了震慑,纷纷偃旗息鼓,乖觉得很,她不曾遇到什么危险,连小打小闹也无。
举目皆是白雪,却见一方扫断的枝杈遍地,不乏三三两两的血迹,她霎时慌了心神,火急火燎地寻起蓐收的踪影——
没等她开唤姓名,便听蓐收的声音悠悠传来,
“不必寻了,我在这儿。好好的,不必担心。”
嗓音里还有隐隐的笑意,带着置个人生死于不顾的云淡风轻。
她顺着声音边走边看,只见蓐收衣衫上纷纷扬扬的血迹,再不复平日一丝不苟的一尘不染。
她闷闷道,“不是说你征战沙场时日不短吗?怎的这般狼狈?”
一边冷嘲热讽着,一边对着他衣上染血之处,就要掀开看看,颇有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谢王姬关心,血是玄武的,臣并无大碍。”
他一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触碰,同她使着眼色,是提醒她在外人面前保持身为王姬的风度和礼节了。
都这般时候了,瞧着都自身难保,还顾着为人臣子的本分,真不该说他是忠心耿耿,还是好好臣子的壳子用久了,半点儿不懂变通。
她压下心中不快,敛起性子,跟同蓐收身旁的羲和彦点头施礼,
“多谢彦公子今日仗义相救。”想了想,补充道,“这般屠戮玄武的义举,父皇不日必会封赏。”
“绞杀玄武,主力在蓐收兄,彦不过后来加入,不敢居功。”彦躬身回礼,不卑不亢道。
她点点头,不再纠结于此事,开门见山道,“不知彦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择日不如撞日,不若现下出山,趁玄武刚亡,宛如与海棠也已修养大半。”
她不再多言,哪怕私心更多是想让蓐收接受更周全专业的照顾,总比让自己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半吊子来得强。
他素来是个强撑的,万年玄武又岂是好想与的,纵是有彦这个同辈中的佼佼者相助,也就是比他单枪匹马稍强些,伤势定不会是他说得那般轻松。
“不妥,我而今伤势未愈,师父将你交托于我,我便得保证你的安全,若是受伤又该如何?”蓐收忙道,满心满眼都是不赞同。
就知道拿父皇压我,她翻了个白眼,顾及彦在场,她控制了下幅度,口中却是半分不留情,“既然知道自己是个伤员,就该做好伤员的本分,乖乖等着被安排吧。”俨然是半分商榷余地也不打算给他留的架势。
羲和彦估摸着自己尚有余力,且阿念所言不乏道理,眼下旁的妖兽还没缓过神,此时离开不啻于另辟蹊径,“便依王姬所言。”这便是二人一拍即合了。
果不其然,刚出山门,便见已有不少人马蓄势待发,只待七日结束一声令下便一马当先。
眼见蓐收尚有余力,等医师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她便不顾众人面色,强自同蓐收一辆马车,海棠陪伴在侧,一齐回了青龙氏下榻的客栈。说来简单,她信不过他们,而她的分量,至少可以对那些别有用心之人震慑一二。
“不想我跟姑父姑母告状你一意孤行,就乖乖吃了。”
不由分说间,她掏出固本养元丹、丹碧止血丸、归墟清浊丹一股脑给他喂上,旁的她不知是否会药性有斥,便暂且罢手。
等回到客栈,把百宝囊里的药材掏了个干净,她便成了甩手掌柜。
明面上顺着姑母心意,回卧房休息,实则竖耳听着隔壁动静,只听青龙部上佳的医师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