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下面坐着两道身影,一道青一道白。靠近树下的长胡子老头两眼微眯,一脸的高深莫测。
他对面的女子穿着青色衣裙,峨眉婉转,面容温婉,似山水般灵动卓然。此刻,她正蹙着眉注视眼前的棋盘。
“司命小友今日在为何事烦忧?瞧瞧老朽的胡子,这菩提老树都快要成精了。”
朔离原本在想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闻言便抬头,就看到对面的长醉仙君拿着他一贯用的酒壶指了指自己的胡子。
菩提树上抽出了两条三指粗的枝条,一路蜿蜒而下,伸手揪住了他垂到胸前的两绺白胡子,不要命地往上扯,样子有些滑稽。
朔离怔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那双平时只见淡漠的眸子里总算闪过了一丝懊恼。
天界没有白天和黑夜一说,但天地开辟之初,上古神为了维持天界的秩序,就在这重华境的结界处撒下菩提树的种子。
待到枝繁叶茂,花开蒂落的时候,四海八荒都能听到从菩提树里传来的阵阵梵音。
菩提花开花落,就这么周而复始地进行下去,大抵和凡界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下这般情形,只怕是时候到了,却碍于她这个司命的面子不好出手赶人,只能另辟蹊径,选择更好说话的长醉仙君下手。
“仙君说笑了。”
朔离垂下眼,漫不经心地伸出了手。
黑曜色的棋子被夹在两指之间,将主人的手指衬得莹白又柔嫩。随着清脆的“嘀嗒”一声响起,棋局上的白子顿时一改之前的颓丧,犹如气势汹汹、披坚执锐的千军万马,将黑子团团包围住,不留一丝余地。
“输了。”她叹道。
见状,长醉也顾不上自己的胡子,笑得没心没肺,总算赢了这丫头一回。
他仰头饮下一口酒,展眉说道:“离小友的心事,老朽猜定和那诸神录脱不了干系,对否?”
诸神录,顾名思义,就是一册记载各路上神名号的书而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在诸神录上有过记载,就意味着得到了“九天”的认可。
谈及此事,朔离也有点郁闷,将前几日探知的结果如实告诉长醉:“果然什么是都瞒不了仙君您的眼,确有此事。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诸神录上竟不见小仙的名字。”
明明她早已受过了飞升上神的雷劫,修为也大涨,本不该如此。
“难道是‘九天’不肯认我?”
长醉听罢,抚着胡子,笑得意味深长:“非也,非也。”
这便是知晓个中内情了,朔离有心弄个明白:“还望仙君解惑。”
长醉但笑不语,只是说起了另一桩事:“听闻今日尤方要回来了,九幽台那儿想必又是一番热闹,离小友可有兴致一观?”
这是朔离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尤方啊,前不久因为大开杀戒,被“九天”贬下凡界受三世轮回之苦的那个煞神。
若不提,她还真忘了今日是他重归神位的日子。
一想到那个家伙嗜杀成性,视天地生灵为草芥,朔离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厌恶。
她皱着眉摇头,说:“不了,尤方上神在凡间历劫的事宜都由小仙一手操办。那厮大抵是个会记仇的,小仙还是莫要在人面前晃悠了。”
长醉调侃她:“怎么,怕尤方那小子来寻仇?”
朔离苦笑,“真到了那等地步,小仙可打不过她。”
长醉见她拒绝,也不再多说。
没过一会儿,就有仙侍在结界外传音说有一名唤作滁佑的仙侍求见司命朔离。
滁佑原本是朔离那司命殿池子里的一尾红鲤鱼,修成人身后朔离便主动担责,让他跟在身边做了仙侍。
他一向话少,平时只有正事才会找她。
朔离便向长醉告了辞。
*
司命殿位于上清境内,是天界最冷清的地方,但同时也是与凡界最为相似的地方。
春与夏,秋与冬的四时变换在山水环绕的亭台楼榭里轮番上演,自朔离担任司命以来便如此。从各处搜罗来的奇花异草遍布整个上清境,缤纷秀美,令人神清气爽。
不过也是可惜了上一任司命的好心思,因为整个上清境只有朔离和滁佑这两个能跑能跳会思考的活物而已。
所以,朔离闲下来的时候,总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些花花草草都给拔了。
可每次滁佑那个家伙一察觉到她有这么个想法,总会冷下脸把她赶出去。
朔离坐在殿中,盯着案上摆着的一摞命簿出神了好一会儿,门外才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殿门从外面被推开,朔离偏过头去,滁佑那张清秀的脸映入眼帘,只不过他身后却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哦不,是两个。
朔离神色淡漠,目光浅浅掠过眼前男子怀里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