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童昇葬在京城的郊外,大雨过境,连空气中都是血的味道,有那床喜被和方巾陪着他,大概也不孤独吧,我们没有立碑,远远看去只有一个小土堆,他不属于这里,哪怕□□无法回到甜水镇,也希望他的灵魂跨过千山万水终能归乡,阿珂还等着他,镇外的十里桃花也等着他,穆呈蹲在坟前拍了又拍,收起他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拿起地上的万民表起身,“你去干什么?”我拽着他阻止他去牵马,“去杀了他,去替童昇报仇。”穆呈紧了紧臂缚,头发上的雨水顺着鬓角流了下来,“不能去,你不能去。”报仇,一个经脉断了两根的狼妖怎么报仇,而且四个玩意还在到处找我们,怎么报仇?“你现在去杀了一个人类,就是明摆着找死,你杀了他,妖气暴露,然后那四个玩意立马找到你,杀了你,你觉得童昇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穆呈双眼通红,将万民表抵在我的右肩,“至少,替他去把万民表送到那位面前吧。”我自然懂穆呈的执着,送万民表是童昇的心愿,“送了又如何,你觉得那位陛下又会有几分在意这份万民表,结果就是等于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一件没有结果的事啊。”伴随着我的声音,身后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穆呈将万民表系在腰间,走向马车,将马从车上卸了下来,手握着他的那节断鞭迟迟没有翻身上马,背对着我,秋雨萧瑟,我看不见他的脸。“向北我真不懂你,大概这也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从来都没告诉我,你的真身是什么,你会权衡利弊,我告诉你,我也会,杀了那个状元郎的结果我知道,送万民表没用的结果我也知道,你觉得童昇不知道吗?但我不能因为知道结果就不去做这件事,结果固然重要,但童昇,”穆呈说到这儿停顿了几秒,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更重要,这是我的道理。”穆呈说完翻身上马,凛冽的北风把他的抹额吹得在空中乱舞,他眼神坚定,“那木霁秋怎么办?”我或许是因为本身就是石头,感受情绪无论再怎么学,也学得缓慢,“早起早回。”木霁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我不可置信回头看着他,穆呈坐在马上与木霁秋隔着我对视了一眼,“驾”穆呈一个人向着京城去了,背着万民表,像极了当初在酒肆门口和我们说再见的童昇,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已经看不到穆呈背影,我开始想这些年是不是都是我错了,我冷心冷肺是真的因为我是一块石头,还是我本身就是这样,木霁秋走到我身边,给我披上了他的外衣,淋了雨之后还是有些冷的,我不懂人的七情六欲,也不懂穆呈为了童昇可以豁出一切的信念。“你没错。”木霁秋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让我觉得我好像真的还是一块石头,“是啊,我没错,我就是冷血罢了。”是非公道很难说的,我为了大局考虑我没错,穆呈和木霁秋为了情谊做决断也没错,但我的大局里错的是不得不舍弃童昇,我回头看着那座小小的坟,他就躺在那里,我现在应该多少有点愧疚才对,但童昇就在哪里,我的抱歉说不出口,我遥遥与他相望,很久,很久之后,一阵寒风吹过,对不起啊童昇。
我和木霁秋等了很久,月色如水时,穆呈骑着马才迟迟回来,木墩缠在他肩上,看来又用木墩吓唬人了,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没有问他杀没杀人,他没有问我为什么没走,木霁秋牵过马去套车,我和穆呈就这样站在坟前,穆呈从怀中掏出了一包油纸,打开里面放着几块饼,他蹲下来摆放在坟前,“找了很久,京城没有你吃的那种桃花饼,拿这个将就一下吧,童昇,走好。”风是从四面八方来的,吹的人有些睁不开眼,“马车套好了,可以出发了。”我们该走了,这一次真的要说再见了,月色太暗,我看不清穆呈是否红了眼眶,但当我们坐上马车后,他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直到那个小土堆越变越小,直到消失在我们视线里。
“我没有杀他。”穆呈没有杀那个状元郎,等他到状元府的时候,杀他轻而易举,但木霁秋怎么办,被他牵连进来的我呢,穆呈将万民表递给他,让他三天之内递到皇帝面前,他让木墩咬了他,骗他三月之内毒发身亡,这三个月如果他散尽家财救甜水镇百姓,他自然会回来送解药,那位皇帝救不了甜水镇,但状元郎的钱可以,杀他和递万民表都不是童昇的遗愿,童昇希望的是甜水镇能活下去,三个月足够穆呈将木霁秋送到仙寓山了,他送不了解药,他也不是人,不需要讲什么言而有信,到时候天上地下就是送那位状元郎去见童昇的日子,“这是我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万民表要送,向秦要杀,甜水镇要救。”小狼崽在夜色里露出的狼牙,发着狠的咬着他买回来的干粮,我突然觉得他好像确实比我聪明。“向北,你知道吗,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连当年去官府举报童昇父亲的事情都说出来了,说什么,童昇比他优秀,比他厉害,好不容易摆脱甜水镇的过往,自己怎么可能因为那个小镇堵上自己的前程,向北,我不明白,他们不是从小长大,同窗多年吗?”穆呈将口袋的饼分给我一个,是啊,我不明白,很多年了我一直都不明白,人穿着衣服,但衣服下面是欲壑难填的欲望,穆呈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咀嚼着干粮,头偏向一侧,眼神假装不在看我,“对不起,我。。我不该说你。。”十分别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