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暖阁内坐着的几个年长阿哥,从直郡王到八贝勒,没一个敢说话的,个个身形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一大早就被火急火燎地宣进宫,本以为是什么大事,不料只是警告他们不许外泄太子家的三格格会腹语之事。
虽说那位大师摔断双腿之事叫人悚然,但他们几个哪来这种闲心思去听一个孩子的腹语,更别说外泄给旁人了。
几人都是出宫开了府的,来乾清宫不比往日方便,因着这种事一大早被宣进宫,本来都还有些火气。
如今,这点子火气无声无息熄了。
若是这样的腹语,那的确是挺要命的。
君不见一向最得宠爱的太子殿下,如今也是战战兢兢立在原地,不敢多说一句话。
兄弟几人平时没什么默契,此时却不约而同幸灾乐祸起来。
总之千言万语汇合成一句话——太子殿下,你也有今天?
康熙对几个儿子之间的暗流汹涌视而不见,他端详了如今的瑚图里片刻,仍旧和颜悦色唤她:“瑚图里,来,坐近些,你还记得玛法吗?”
楚鸢听到这似曾相识的问候,紧张感顿时消除不少,乖乖上前。
她还记得每次父母带她回乡下老家时,路上碰到同村的长辈,都会逗小孩儿似的问:
“你还记得我吗?”
“你知道应该叫我什么吗?”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诸如此类的问话,大人们总是百谈不厌的。
宫女贴心地捧着一个圆凳放过来,加上毛茸茸的软垫子之后就有点高。
楚鸢踮踮脚,屁股坐上去了,脚倒是悬空了,她下意识晃了下腿。
然后忽然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坐的还是个古董,于是赶紧停下,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上面的康师傅。
五官周正,身材中等,皮肤白皙,也并不严肃,像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似乎是刻意收敛着气势,并不吓人。
——之所以是父亲,是因为他发须都是黑的,皱纹不多,也不显老,而且楚鸢换算他的年龄,大概也就是四十六七,她周围还没有这么年轻的爷爷辈。
【这个便宜爷爷看起来也挺和蔼的,要是不说他是皇帝的话,看起来也就是个普通——】
楚鸢再偷偷瞄一眼,发现收敛了气势的康熙帝看起来仍然是富家翁,于是紧急修改了措辞。
【额,像个普通的,有知识的,还比较年轻的亿万富翁?】
眼睁睁看着侄女/女儿对皇上评头论足,而且皇上似乎还露出一点笑意的众人:......
康熙掀起眼皮看了几个儿子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愉悦。
谁都喜欢被夸,特别是当眼前这人先前对任何人说话都不大好听时,谁都会觉得她的夸赞之词也是实打实的。
而康熙观察片刻,觉得面前的瑚图里不像是能完美掩饰自己心声,骗过所有人的样子。
那么,她说的定是实话了。
楚鸢带着微微紧张的心情,应对着康熙的关心。
相处模式和她上辈子跟长辈相处起来一模一样,无非就是问她现在还难不难受,太医开得药苦不苦,都喝完了吗,有没有偷偷倒掉之类的......
关心是关心的,就是有一点点啰嗦。
楚鸢最后那点紧张也没了,如实回答后,她自以为隐蔽地扫视了众位叔伯一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居然也会这么问吗?该不会是哪位叔伯小时候偷偷倒过药被抓了现行?】
众皇子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太子身上,太子自幼得宠,更是被汗阿玛亲自抚养过,定然是他了。
太子接收到目光,高傲扬头:孤才没有。
旋即目光转移到直郡王身上,他是第一个立住的长子,也没少分得汗阿玛宠爱,那就是他了。
直郡王从鼻腔溢出冷哼,表示自己不屑一顾。
康熙虚点了点下方的儿子们,从直郡王到太子再到八贝勒,一个都没放过。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儿子们,哈哈大笑道:“你这几位叔伯,还有你阿玛,小时候可都偷偷倒过,你阿玛最聪明,倒在夜壶里头,还晓得用熏香遮掩,要不是病迟迟不好,还没人发现得了。你直王伯呢,翻窗出去倒在花盆里,浇坏了你惠娘娘好几盆花,老三叫人偷偷拿来蔗糖,配着糖喝药,老四和老八互相包庇,还替对方喝,老五仗着你乌库妈妈疼他,回回耍赖不肯喝,老七最乖巧,肯喝,但是也有偷偷兑水的时候。”
康熙脸上浮现一丝怀念和得意:“瑚图里你瞧,他们现在全忘了不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纷纷回想起来。
有吗?好像也没有吧?
可汗阿玛应该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说谎?
想着想着,几人表情齐齐怔住了,难得有些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