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弩的机括大师,在西北战事中立下不世奇功的机括高人,他连侧妃皇贵妃都觉得委屈的女子,竟然被她的未婚夫如此嫌弃和怠慢。
原本想好让她自己若是解决不了,就由他亲自来。
眼下,是时候了。
“他是如何高高在上说了一堆?他家世不凡,家中世代高官,得皇帝中用?”陆昭循循善诱,希望能得到蛛丝马迹。
再家世不凡、再受皇帝中用又如何,蛮夷都要灭国了,放眼天下,谁还能阻挡他!
见她愁眉不展,陆昭亲自倒了两盏茶,其中一盏递到她面前。
小白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茶汤有些苦涩摇头。
缓缓放下茶盏,想起太子说的几句话,连笑容都有些发苦。
“他说,看在长辈的情分上,依诺给我正妻之位,但嫁过去就是守活寡。”
“他还说,如果我安分守己,嫁过去后不去欺负他的妾室和孩子,就让我衣食无忧,否则,性命难保。”
“唉……”
小白一声长叹,连日来的郁结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地方,面对救命恩人,她也没什么好保留的。
“其实我那天见他,只是想告诉他我想退婚而已,我对他的正妻之位根本没有一丁点的想法,甚至,我自己能挣钱,不缺他一口吃的。”
“他那样的家世地位,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根本配不上。”
“之前被他表象迷惑,以为像他就算站得高,我若是努力一些说不定也能够得上,可伤痕累累之后,我明白了,我这是痴心妄想。”
“我想明白了,所以,我去见他是想提退婚的,谁知,他吩咐完了就赶我离开,我却根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我这两天正愁着呢,要如何找机会再提退婚。”
“咦,张大哥,你怎么了……”
小白原本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绪中兀自说着,冷不丁抬头却见对面之人额头青筋一个个暴起,眼睛也慢慢变得赤红,整个人似乎在微微颤抖。
那样子十分怪异,甚至说得上有些骇人。
小白正满心疑惑,却听“咔”一声,他手中茶盏竟被徒手捏碎。
茶汤伴着掌心的血水溅开,在他浅色衣襟上染了一大片。
他却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整个人失去了意识,只紧紧捏着碎瓷,任由瓷片一直割入掌心,鲜血直直滴落。
小白吓坏了:“张、张大哥,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她想起东宫太子乃是一国储君,也许多年韬光眼下就会有什么大动作,但她仔细回忆并未牵累任何亲人朋友,所以她语气笃定地赶紧安抚:“张大哥,你放心,虽然我未婚夫家世显赫,但我与他不过见过两面,说话不超过三句,我一小小蝼蚁他应该也懒得得过问,更不会牵连我的朋友……”
小白见他浑身僵硬并不断颤抖,只好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轻轻地从里面取出碎瓷。
陆昭听见自己心跳犹如擂鼓,狠狠锤击自己胸膛。
胸口仿佛被破了一个大洞,冷得五脏六腑都生疼生疼的。
他好像跌进了阿鼻地狱,数不清的恶鬼争相撕扯他的血肉和灵魂,他觉得哪里都痛,又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就受这样的酷刑,彻底死在这里才好。
意识模糊见,右手被一双修长纤细的小手掰开手指,小心拿出了割进掌心的碎瓷。
如此温柔相待,以后也许做梦才能有吧?
陆昭心中问自己。
但他不甘心,所以他模糊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是哪天去见你未婚夫的。”
小白正专心给他清着碎瓷,将宫宴的日子脱口而出。
陆昭只觉头顶被惊雷击中,眼前有一瞬间的失明。
黑暗中,他只觉此生可能要永堕黑暗了。
“……多谢,”陆昭勉强收回心神,痛苦地找回自己说话的声音,“刚才一时不慎,吓着你了。”
他垂下眼帘,似乎有些不敢直视眼前之人,“对不住了。”
他一句对不住声音很轻。
小白摇头:“没事,你下次小心点。”
陆昭觉得嘴里都有些血腥味泛上来。
下次,还有下次吗?
“好,待会找大夫包扎一下,”陆昭心神恍惚,眼神却不敢离开她一分一毫。
她今日走了,日后还会再来吗?
小白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主人手受伤了还要找医生,她也不变多留。
起身告辞。
*
半个时辰后。
大夫背着药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主上手掌还在渗血,却站在窗口一动不动。
大夫不敢上前,更不敢离开,愁得他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