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沁竹俯低身体,长发擦过黑色衬衫,经过柔软褶皱的布料,滑过线条刚劲的手臂。
空气霎时染上竹林清幽润泽的气息。
罗霄双手支在膝盖,站直前听到她咕哝抱怨一句:“不要对女孩子那么凶嘛。”
他微微怔愣,片刻后才低眸问她,“你听到了?”
他向来不喜欢专心做事时有人在旁边聒噪不停,而且他明明已经收着劲了。
方沁竹给小满穿好鞋,把他抱起来,无奈道,“不用听也能猜到。”
罗霄从她怀里接过小满,阔步向前走去,“关我屁事。对吧,小胖子?”
他挠挠小满的痒痒肉,整片空间都回荡着咯咯的笑声。
***
路况畅通,汽车停在一处商铺前。商铺不大,玻璃上用红色胶带贴出“霄远”两个字。
方沁竹急着下车喂饱小满的肚子,她推门,罗霄却先她一步落了锁。
“诶?”方沁竹杏眼睁圆,疑惑不解。
罗霄淡漠的眼神投过来,嗓音轻微沙哑,“我去买饭,你吃什么?给你带回来。”
方沁竹缓慢哦了声,一种被惦记的窝心在发酵。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她恐怕真的会忘记自己也是需要吃午饭的。
她侧身坐着,半张脸素净白皙,只有巴掌大小。眉眼也是淡淡的,雾山静水一般的秀致清雅。
她的美是古典的,隽永的。整个人好似有一种魔力,平和安定,抚平躁戾愤恨的神奇。
她没说话,他也不催促。甚至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起来。早上天不亮就出门,一上午又在与合作方斗智斗勇,太阳穴涨得发痛。
与合作方的会议刚结束,老高的电话便打过来,争功似地炫耀小竹姐坐了他的车过来。罗霄才知道她自己带着小满出门了。
她生活环境一直单纯,他不免担心遇到些无赖混子,怕她受欺负。罗宇不在了,他有责任顾好她。
这时才想起,方沁竹比他还要大上四岁。自己难免有些杞人忧天了。
“就还吃蕃茄米线吧。”方沁竹终于想好了。
罗霄轻笑,懒懒应了声好,下车去买饭。
方沁竹知道他在笑自己没有创意。两人第一次见面,作为罗宇的女友,被介绍给罗霄时,她点了蕃茄米线。此后陆陆续续几次见面,蕃茄米线都是雷打不动的用餐必点。
方沁竹没把他的调侃之笑放在心上,牵着小满走进霄远。
霄远与其说是公司,实际是罗霄攒起来的草台班子,包括他在内一共才五个人。
家里出事后,他放弃了北都的工作,料理完葬礼前后大大小小的事务。聚齐几个朋友,开了这家物流公司。
听肖智梅说最近营业状态还不错,罗霄拿回家的钱比他在北都上班时还要多。
方沁竹推门,触发了电子播报器,先是机车飞驰的轰鸣声响起,接着是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播音腔“欢迎光临霄远物流”。
小满晃着脑袋四处寻找声音来源。方沁竹也忍俊不禁,问迎上来的前台妹妹小米,“谁这么有创意?”
小米无奈道,“还不是老高。”
方沁竹长哦一声,作恍然大悟状,“怪不得这么做作。”
两人对着笑起来,小米向她告状,“我都怕给客户吓着。可霄哥说没事,由着老高胡闹。老高就更得意啦,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公司就得像家一样。”
方沁竹含笑不语,她明白小米不是真的在抱怨。在罗霄带领他们南征北战的这一年,他们早培养出来了革命情感。真正把对方视为家人后,才有了无所禁忌畅所欲言的安全感。
饮水机没有开,方沁竹去休息室找到热水壶烧水。小米跟在她身后巴拉巴拉吐槽够了,才睁着大眼睛天真地问她,“小竹姐,你怎么来啦?”
方沁竹哭笑不得,食指戳戳她的脑袋,故意吓唬她,“来监督你上班的。”
小米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正要撒娇时,余光瞥见罗霄拎着东西走进来,唰地放开方沁竹,一溜烟儿坐回原位。
都共事这么久了,她还是很怕罗霄,每次都像老鼠见了猫。试想,一个男人虽然玉树临风,可这棵树长在了冰山上,可不是她这种怕被冻僵的凡夫俗女可以接近的。
只有小竹姐,是唯一能靠近那座冰山的女人了吧。
往日又冷又酷的老板,竟然看了她一眼。小米脑袋垂得更低,就要贴到桌面去。却听她少言寡语的老板破天荒说了句,“中午休息,可以自由活动。”
秉持着一个前台良好的职业素养,她镇静地谢过老板后,才对着老板的后脑仁吐了吐舌头。方沁竹被她逗笑,杏眼弯成了新月,小巧鼻头的褶皱也变得俏皮。
罗霄迎上她几乎要漾出蜜的笑颜,脚下缓了缓,一时乱了节拍。
多久没见她这样笑了?
水开了,水壶嗡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