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看向元小瑕,他眼眶微微发烫,重新又低下头去,他深呼吸了一下,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元小瑕一无所觉,她吞下了黄瓜,忽然问栾嘉树:“你觉得……林游可爱吗?”
栾嘉树的心脏沉甸甸地,他把头靠在元小瑕的肩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些奇怪的喉音,他说:“唔,蛮有趣的吧。”
元小瑕问他:“你会对小孩有耐心吗?”
栾嘉树还沉溺在上一段的情绪里没有抽身,他只是愣愣地回答:“不一定。”
元小瑕长长地哦了一声。
这个答案并不叫人意外。
栾嘉树是那种第一眼看过去温和体贴的好男人,稍稍相处下来才会知道他的对这个世界有多冷淡的人。
栾嘉树大概以为他掩饰的很好。
可是元小瑕偏偏熟知这一份对世界的冷淡和浅淡的厌倦的特质,因为其实在覃永丰人生的最后一年,她时常在他的身上看到这一些东西。
元小瑕疑心自己发现了一些什么东西,可是栾嘉树与覃永丰的倦怠又显得如此不同。
她仔细斟酌许久,最终小心翼翼地确认,栾嘉树本性冷淡,且对这个世界并无多少好感。
然而栾嘉树对她热切——元小瑕又不是什么没遇到过爱情的少女,有些落脚在实处的感情是真是假她总不至于被欺骗过去。
而自从经历过一段较真又糟糕的婚姻,元小瑕再愚蠢也学会了一些人与人相处的方式,如果栾嘉树的爱意是真切的,那么其他的事情她也不妨模糊去处理。
人生难得糊涂,元小瑕跌破脑袋一遭,决定往后人生努力修行。
栾嘉树并不喜欢小孩。
元小瑕插起一块对半剖开的小番茄,酸甜汁水爆裂在她的唇舌间。
——他不喜欢小孩,或许正如他的答案所表示出的那样,他对小孩其实并没有太多耐心,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元小瑕喜欢小朋友,可她似乎也并不期待小朋友。
不,那也并不是不期待。
那是一种过于沉重的、奇怪的愧疚感,很多时候元小瑕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有一种从肺部开始饱胀而起的酸涩,这种酸涩感伴随着无可言语的疼痛从背脊攀爬到她的大脑。
元小瑕短暂的人生里经历过许多苦痛,其中最让她觉得难熬的,是她的孩子和爱情一起在她的身体里流逝的那一个。
但是人类的大脑很神奇,当年的痛苦煎熬让元小瑕辗转反侧,一整夜一整夜地失眠,她痛苦地恨不得满地翻滚,或者去学习当一个泼妇,她想往覃永丰的身上砸一整座屋子里的瓷瓶或者碗筷。
然而现在再回想起来,那又变成了一段深刻却空洞的回忆。
似乎因为覃永丰的去世,他和她之间的感情债务便一笔勾销,可元小瑕知道自己并不心胸宽广,到最后她也还是并不想仔细琢磨这到底是出自于什么原因。
人嘛,难得糊涂。
只是可惜当年不懂,元小瑕以为自己可以冷眼旁观丈夫同外人亲密,她早早做好心理准备,如同等待行刑期一样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真的到了那天,那铺天盖地而来的苦痛却让她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姑娘一样,只能躲在自己的被子里哭。
那有点丢脸,元小瑕并不想承认,可是那一天她真的哭了很久。
她哭到声音嘶哑,哭到覃意文闯进她的房间,蹲在她的床脚,问她:“……还好吗?”
那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痛苦,对于年轻的元小瑕来说,那是几乎不能承受的东西。
一根羽毛可以压垮她的理智,而她可笑地选择质问覃意文:“你们懂不懂忠贞?你们懂不懂?”
覃意文太过无辜。
他坐在那一处的地毯,试图控制她,他对她说:“冷静好吗?你冷静一下!”
元小瑕完全不讲道理,她一脚踢到覃意文的小腿,她问他:“所以,Moin怎么忍耐的,嗯?”
覃意文死死握住她的手。
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对她说:“你误会了,误会了,那天晚上是我、是我开的爹地的车。”
而元小瑕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