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小城街口,亮了灯的江西饭店。
元小瑕十分客气地让老板娘把菜单递给对面的覃意文。
老板娘把菜单递给覃意文,男人伸手接住,衬衫的钻石袖扣在厅堂的灯光下烨烨生辉,老板娘实在没忍住,多瞄了眼前的男人好几眼。
元小瑕的确存心捉弄,想叫眼前这一位世俗意味的天之骄子吃瘪,只是没想到覃意文出门在外,的确装的有头有脸,他一脸见过世面的模样,十分稳重地点了一个辣椒炒肉,又追加了一个啤酒烧鸭。
元小瑕无趣地摆弄了一下手机,依旧没有来自栾嘉树的回信,她不由抿了抿嘴角。
覃意文恰好递还菜单,目光落回到元小瑕身上的时候,将她这个神情看了个清楚。
他的目光扫过她手掌里的手机,又缓缓挪回到了元小瑕的身上,他似是笑了笑,然后道:“Margaret还有几天收工?”
元小瑕说:“还有几天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覃意文扬了扬眉。
他的眉眼同他的父亲有些微相似,扬起眉的时候更像,元小瑕不想多见这一分两分的相似,低下头继续摆弄手机。
覃意文问:“合同签到了什么时候?”
元小瑕讲:“忘记了。”
覃意文说:“Margaret,时间就是金钱。”
元小瑕漫不经心道:“我如今既不缺钱也不缺时间,sorry,我不想多费心思关注这一些我并不缺少的东西。”
老板娘冲了一壶茶水送了过来。
覃意文到了嘴巴边的话重新又吞下,他微微垂下眼,带着淡淡的笑意拿过一旁的碗筷,替元小瑕用茶水洗盏。
元小瑕抬起眼,同他道谢:“谢谢,您太客气了。”
还是一如往日那般阴阳怪气。
而覃意文手指一顿,他看到了手中那一个碗里流淌着的浅色茶汤,静默了一会儿后,他忽然低声说:“我同Moin离婚了。”
元小瑕说:“是么,恭喜Moin。”
覃意文抬眼看她:“Moin很坚持,我无法叫她回心转意。”
元小瑕说:“是了,她不爱你了,她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覃意文笑笑:“……爱?”
元小瑕扯扯嘴角:“抱歉,世纪谎言,我记起来了。”
十八岁的覃意文大放厥词,当着元小瑕的面嘲过爱情是世纪谎言,元小瑕记忆犹新。
覃意文并未生气。
他只是替她一一摆正碗筷,然后淡淡道:“你总翻我旧账,记得倒是清楚。”
元小瑕做人做事,一向以和为贵,生命里遇到的最大的刺头除开港岛小报乱编乱写的记者,就是眼前这一位覃先生。
时过境迁,能按捺下来同他吃一顿饭,也不过还是看在这一位覃意文先生的确是覃永丰唯一的一个儿子的份上。
他说她记得清楚?
的确没怎么忘记,过去了的是当时的情绪,记忆依旧留存的十分完整。
然而她并没有想翻旧账——她与覃意文也并无什么旧账。
覃意文察觉到了元小瑕面无表情的沉默,不由懊恼自己又讲错了话。
他下意识闭住了嘴,眼眸低垂,面色僵硬。
然而元小瑕一眼瞥过去,只以为覃意文正摆脸色给她看。
说实在话,元小瑕并不耐烦同覃意文吃一顿饭,或是假装平和地聊上那么一些家常话。
于元小瑕而言,覃意文身份的最恰当位置,是未来不需要太多往来的旧日故交,她与他的关系,在覃永丰去世的时候,已经做了最合适、最恰当的了断。
她知道,覃意文从未把她看作什么长辈——她也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他将她看作什么长辈,他们两个人之间唯一的交集点是覃永丰。
——其实覃永丰已经替他们作了切割。
在覃永丰看似吝啬地不愿意给这一位年轻的妻子留下一点点股份的时候——元小瑕接受了覃永丰的好意,他清楚明白她并不需要那么、那么多的金钱,由此再参入到有汇国际的纷繁复杂中去。
覃永丰尽可能减少了元小瑕未来与儿子的利益纠葛,毕竟一点点的股份也足够让她在往后的日子里过的鸡飞狗跳。
覃意文并非弱者,他的磨刀石是有汇国际那一堆反臣,的确不需要元小瑕去做炮灰。
在元小瑕看来,作为丈夫的覃永丰不过尔尔,但是作为父亲的他的确无可指摘。
元小瑕在这一片静默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有的没的,却并不知道,因为她过分长久的沉默,覃意文的惴惴不安已经快要冲破胸口。
她的确并不关心覃意文的情绪。
元小瑕看不到覃意文。
她看不到有关于他的一切。
——覃意文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