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了一整天的话题火山在纺织厂下工的那一刻瞬间喷发。
在这个没多少娱乐的年代,人们辛苦忙活一整天,夜晚下工后最爱谈论的就是身边的八卦佚事。孙婆子白天大闹的事,早上许多人都看见了,更别说还有好几个亲历者。你说一嘴,我说一嘴,用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职工大楼。
流言愈传愈离谱,有的说孙婆子确实是发病了,发疯病,所以乱打人,有的说她是被什么东西附身,所以才变了一个人。当然,后者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私底下偷偷流传,不敢在明面上说。
于志强和孙芳抢布条耽搁了一会。回来的路上,发现人群三三两两扎堆在一块窃窃私语,说话时眼睛还不停地朝他们身上瞟。眼神中似乎别有深意,看得他们浑身不自在。
在夫妇二人连连质问下,孙婆子才松了口。家里人是又丢脸又恼怒,于志强责怪孙婆子做事冲动,孙芳却嫌弃是卫栀多管闲事。吵着吵着两人又翻起旧帐。于志强觉得当初就不应该把孙婆子叫来,每天惹事,搞得他跟邻里间的关系都不和睦了。孙芳认为于志强还对卫栀不死心,偏袒于她。戳心窝子的话一句接着一句,闹到最后不欢而散。孙婆子夹在中间只能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与孙婆子一家冷凝的气氛相反。卫栀显得格外放松,卫冬今晚值夜班,在家吃过晚饭就走了,三个孩子聚在里间写作业。没有人打扰,卫栀险些醉倒在弥漫的花香里。
正当卫栀眼皮半垂,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动作轻缓而礼貌地敲了三下。间隔不长也不短,似乎只是在试探性地发出询问的信号:现在方便吗,我可以进来吗。
整栋楼里会这样敲门的只有一个人。保卫科科长媳妇马玲马姐。卫栀将桌上的原版《基督山伯爵》藏在沙发底下,换上一本高中教材对外回复:“门没锁,请进。”
来人高高大大目测一米八以上,国字脸、小麦色皮肤,端得是一身正气。上身穿一件的确良蓝领,下半身是同色系的裤子,膝盖处多处打有补丁,不过针脚细腻,如果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只会当做是什么新潮的样式。
卫栀最佩服得就是马姐这一手家传的刺绣工艺,可以把补丁藏得天衣无缝。她有许多套衣服都是交给马姐改的。
棉布纳的鞋底又轻又软,加上主人刻意放轻脚步,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孩子们都在读书?”马姐压低嗓子道。
高大的身形和笨拙的踮脚尖动作构造出滑稽的一幕,颇有卓别林的黑色喜剧色彩。
“在里间呢,不用那么小心”卫栀放下书本,倒上两杯菊花茶,邀请她在沙发上坐下。
“我听说孙婆子打你了”马大姐开门见山地说。她跟卫栀是多年的朋友,怕她柔柔弱弱一只,被人欺负也不懂得吭声。
“没什么事”卫栀解释说:“她毕竟那么大年纪了,推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你还为他说话,唉,你这人就是心肠好,所以受他们欺负。”马姐用恨铁不成刚的口气说道。
卫栀只是柔和地笑笑不说话。有仇当场就报了,何必事后追究。
乖乖巧巧的模样任谁看了不说一句大方得体,从而对反面人物愈发厌恶。
随便闲聊了一会儿,马玲迅速抛出另一个话题:“听我家老田说,你们很快要搬走了?日子定了没有,到时候我来给你帮忙”不难听出她话语中的兴奋。
房子一向是劳动人民最看重的基业。
“没定呢,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卫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马玲没注意到卫栀情绪不对,继续与她分享自己的情报:“我打听过了,新楼在东南边上,一户一院的格局,地方老大了,四面都有窗户,把屋子照的亮堂堂,地上铺了地毯,就像踩在云朵上面。屋子里有独立卫生间,还有一个大浴缸。”
边说双手边比划:“这么老大,随便你想泡澡或者淋浴。厂里几个领导争地头破血流,在厂里梗着脖子别苗头,跟战斗小公鸡似的,一个赛一个勤奋,就为了争取一个名额。你们家卫冬就是有本事,依我看你的福气在后头哩。”
“只是有一点不好”马玲话锋一转,抬头左右环视一圈,神神秘秘靠近说:“我听说,只是听说啊,建房子的地皮,原来好像是一个地主的,土改的时候好像跟当地起了冲突,据说死了好些人。附近的村民说偶尔还能看见有影子在里面走来走去。”
马玲正等着卫栀的惊吓反应,没想到她竟然在出神。他当时听老乡说的时候,那画面就搁在眼前一样,吓得她一愣一愣的,两只胳膊全是鸡皮疙瘩,抖一抖能掉下来半斤。
看来自己没有讲故事天赋,马玲挠挠头想,自己说的干巴巴的,好像确实没什么恐怖气氛。
没能吓到卫栀,马玲顿感可惜,她当时吓够呛,事后回神狎促心起,盘算着什么时候把故事给卫栀讲讲。到时候可以把害怕的卫栀抱在怀里安慰,卫栀跟她不一样,身上的肉软乎乎,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