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在脑袋里将女助理想了一遍。陈墨言是他在锦州城里遇到的。
她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幼年时父母离世她就跟舅舅到江西景德镇做童工。从仓库里取出陈年老件洗净出新,或将瓷器碎片选出花朵、汉文吉祥字切成圆形、方形、月牙形做成首饰。一到15岁老板让她接触昆山石画,参观景德镇作坊。
中国有三种人不断地创造奇迹,汉人的手,蒙古人的话,藏人的魔法。陈墨言关注工匠用长笔探入瓷胎里面画清明上河图。后来战事吃紧,舅舅失踪,她回到锦州家乡,流落街头。她没忘记自己的手艺,开始在锦州古玩店附近打零工。
满德拉与之初见时她正好坐在旧凳上给一个漆器勾线。那是流传千年的彝族漆器和藏族唐卡修饰技艺。直线、弧线和波浪线各种线稳而准,干净丝滑。丝滑不是音乐,是千锤百炼的艺术。这行云流水的手法!太厉害!俗话说打败你的不一定是同行,也可能是跨界的糕点师!也可能是个厨子。有技艺的匠人能力相通,出大师的数量不同,行业也不同。一个素颜质朴、少言寡语、屏气凝神、心无杂陈的女子在他蓝色的脑海里有了位置。
“一些能带给我们欢乐的事啊!”他想起小女儿,平时她拉粑粑都是自己埋。有一次他回家帮忙埋了,女儿嚎啕大哭。他离开烟火缭绕的人间太久了。人活得再好不过是天地间的过客。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而艺术家一只笔,一个壶,每天都有新知新喜,反手画出大千世界。
工作完成后满德拉请老板和陈墨言喝茶。“请问女士,你还能制作什么,是否关注过江西吉州窑木叶盏,以桑叶和菩提叶为原料烧制,因古人认为桑叶通禅。还有德化白瓷,又名‘中国白’,栩栩如生、精致无比,被法国人誉为‘中国瓷器之上品’。”
“不懂。”她答得干脆,如同一块砖头。
“那你是否注意过苏绣的双面绣,还有缂丝?年轻时要接受,中年要改变,老年要放开。”
“简单地活着不好吗?”她回问。
“人生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绿叶,红兰花,大马莲,蝴蝶蓝色的最好看,加上白点更好。上次带你参观过,有没有注意到?”老板问。
没有。她说,画画会穷死人,画家容易为吃穿苟活。
老板说,没错,艺术不会改变人,也不会改变社会,但是懂点艺术会好一些。
林风眠先生画过《痛苦 》。《痛苦》在灰黑的画布里蕴藏着亟待爆发的愤怒和震撼人心的力量。他以为政治不如面包,面包不如艺术。喜欢战争、政治和权术的人是因心里不平衡,唯一能调剂感情的只有艺术,艺术能唤醒人性。
“比艺术珍贵的是人命,生命是无价的。”陈墨言说。
“中国的陶瓷、茶器、玲珑瓷并不罕见。国外的奢侈品咬咬牙还是买得起的,国内的奢侈品牙咬碎了都买不起。”
“只为活着,不能吃穿的我不碰,将来可以。将来做个瓦匠,雕梅兰竹菊。或是石刻,刻人和动物。要画也画麦穗、高粱、苞米、豆角子和窝瓜,饿急眼也画饼。”
女子说话简洁,不再吭声。满德拉觉得自己遇对了人,她的粗放让人惊喜踏实。他说,我喜欢绿色的团扇、绿如意,齐白石老人和张大千先生的梅花、荷花。他想告诉她他在南方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是到竹林拾绿竹竿,可惜没带在身边,要不真想送她一根。他邀请她一起工作,制作工艺品,被她拒绝,最后在老板的劝说下她才说行,条件是只给图稿勾线。
满德拉不知道陈墨言受过特工训练。她画过许多画却不谈画,也不带任何工具。满德拉感觉带上她行走天下如同带个艺术馆。
满德拉是化名,他的后代告诉笔者换个名可以讲他的事。
他的远祖翁汗曾助铁木真战胜蔑儿乞部,后又联合铁木真配合金军大败塔塔儿部,同袍同泽,偕作偕行。后因拒绝铁木真联姻之请,关系破裂。近祖也先汗在土木堡战役俘虏过明英宗朱祁镇。满德拉的岳父在清廷当过御前侍卫护送慈禧逃遁西安。他本人是东北讲武堂第九期学员,“九一八”后跟随张学良到了关里。1938年即3年前他回到东北锦州。
斯琴先生想,他家人丁兴旺应归功于翁汗对成吉思汗的帮助,也归公于也先汗释放了明英宗,给人类历史留出温度就是给子孙后代留下生存空间。
许多年后才女唐恬写了一首歌《孤勇者》:
谁说污泥满身的不算英雄,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爱你和我那么像,缺口都一样。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战吗,战啊,以最卑微的梦。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满德拉说除了日本人我可以跟所有人对话。今生如果来不及,请为来生做准备。把敌人的东西学过来也是抵制敌人的办法。看吧,日本教师把中国各朝代编成歌曲一茬茬教着。日军占领南京时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