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鳣人’和‘吸血蠕虫’?”
聚在百花楼的都是天南海北走遍、见过无数奇人异事的大侠,却都未听说过这两种诡物的名字。
陆小凤跳脱不羁,常映雪专心练剑,花满楼虽然是其中最像君子书生的一个,但他能成为陆小凤的至交好友,就证明不是真·古板传统思想保守的学究型人物,加之年幼失明,家人极尽宠爱还来不及,又怎会逼他博览全书。
最后还是有钱有闲、又接受过正经儒家教育的叶孤城对前朝的《西域志》一书有所印象,书中有一小怪,高约寸许,通体全红,集群而居,曾覆灭过古阳关附近的一个绿洲小国,又名“鬼哭虫”,与观婳口中的“吸血蠕虫”有几分相似。
“传闻当此怪作乱时,会进入卧室厨房,用口器吸血,痛楚十分,如果怒了去杀它,会招致无数同类复仇。”
叶孤城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可见此物的棘手程度。
至于“鳣人”一物,则更难知晓其真面目。
“花家在朝堂江湖都有人脉,前朝细情肯定能打听一二,眼下也不用太过焦心。”花满轩安慰道。
“我也可以给师傅递一封信,”常映雪若有所思,“寒尘派虽隐世已久,但藏书很多,细细找来,说不定也有收获。”
“那就多谢各位援手了。”观婳眉眼弯弯,拱手致谢。
“可别,若要消灭此物,还是要靠观婳姑娘你。”陆小凤咂咂嘴,那股子后怕又涌上心头,“关键时刻,我只相信你的铁齿铜牙。”
观婳:……
什么叫铁齿铜牙?陆小鸡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观婳一边搅拌红泥小火炉上坐着的瓦罐,一边翻了个白眼。
关于剩余诡画的话题告一段落,在场几人的注意力皆投向少女面前平平无奇的瓦罐。
瓦罐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炖汤瓦罐,小火炉也不过是花满楼于雪日热酒的赋闲之物,让它们变得十分具有吸引力的,正是里面黑乎乎的、呈糊状物的治眼灵药。
他们亲眼看着少女随手扔进十数味其貌不扬的草药,并巴掌大小的一块半透明的膏冻状物体,用丝毫不符合药理、倒像炖汤似的手法搅了两刻钟,便离了火,放到花满楼面前。
“这……这药不需熬个一二时辰?”
就是最缺乏常识的常映雪,也依稀记得古代中药大多要熬制一两个小时,期间还要注意火力不要过猛伤了药性,从未见过观婳这么随意的。
“差不多了,再熬反而过犹不及。”观婳将黑糊糊又极黏稠的药膏倒进白瓷碗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便是不成,也不会对花七公子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天知道她有多不想给花满楼留这么一口,从饿了二十多年的人嘴里抢食,比虎口夺肉还严重。可没办法,只有获得好感度才能兑换成就点,进而增强实力,对付如今尚不知在什么地方的另外两幅诡画。
花满楼端起瓷碗,他看不见碗中黑暗料理似的汤羹多么吓人,只闻到一点淡淡的清香味,也不犹豫,一口饮下。
他很难形容这药物的口感。
汤药没有什么味道,只有一点血液似的甜腥,如一股沁人心脾的热流,落入喉中就让他浑身舒适起来,奇经八脉间涌动着奇妙的力量,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了,几乎让人惬意地哼出声来。
眼前原本是黑漆漆的无尽深夜,忽然飘出一层白茫茫积雪似的浮絮,紧接着就是刺眼的光亮。花满楼不停眨眼,睫毛下方渗出生理性泪水,有些狼狈地用手帕捂住眼睛,微微弓起后背,抬手挡住不甚亮的烛火。
花满轩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七童,七童?你感觉如何?”
不知不觉间,儒士般的男子已经起身站在了自己最小的弟弟身边,看到他半睁着的双眼神情茫然却耀然有神,一下子顾不得颜面,喜极而泣,眼泪流得比花满楼还厉害:“七童!你能看得见,能看得见了?”
陆小凤的激动也不亚于花四:他与花满楼是竹马竹马,好友被昔日铁鞋大盗所害,双目失明后又留下心魔,哪怕破除后到底也留下不小的心理创伤,如今复明,他的心情自然不言而喻。
花满楼不停眨眼,模糊但确实在恢复的视线落到与记忆中大不相同的四哥与陆小凤身上、移向新友常映雪与叶孤城,最终对上观婳平静淡然的双眼。
他曾经觉得观婳与他应该很像,但陆小凤却决然否认,勾起花满楼十足的好奇。
一个瞎了双眼,一个失了左臂,身体都有残缺,但心灵却更加坚韧。花满楼享受人生,观婳则行侠仗义、快意江湖。
实际看到,花满楼就明白,两个人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面前的少女确实给人娴花照水般的宁和淡然之感,端坐不动时宛如深闺之中的优雅仕女,却生了一双宛如夜空般深邃的双眼,其中仿佛蕴藏着沉默积蓄着的、风暴般危险的气息,含着无穷无尽的复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