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种莫名的寒冷引发的寒战中,陆小凤修长有力的左手握住一柄刃头微弯的匕首,自下而上刺进将他另一只手牢牢裹住的乱发团,内劲一吐,刹那间乱发就被震成无数碎片。
这一下可不得了,仿佛触发了什么似的,可供二人并游的隧道忽然簌簌抖动起来,仿佛有人在头顶发怒似的来回跳动,接着是不知不觉弥漫开来的臭气:死鱼的腐臭,沤烂了的海草的腥臭,夹着玫瑰露似的骚气,和刺鼻的暧昧麝香味,融合成被挖开的墓穴似的恶臭。
甬道忽然蠕动起来。
甬道蠕动起来,原本坚硬的石壁仿佛软化了、消融了,黑色的发丝间不断渗出散发着臭味的黏稠液体,慢悠悠地飞到弯刃匕首的刀锋上,就遇到了热油似的,“滋啦啦”地滚动起来。
滚动间,那削铁如泥的匕首,居然被腐蚀出几个深浅不一的小洞。
四人俱悚然:这蜿蜒曲折的石穴,莫不成是什么鬼东西的食道么?
别无选择,观婳带头向前冲去,一边游,一边用麟嘉刀斩开沿路阻碍的黑色乱发。隧道里怪异的摩擦声更大了,带这种疯癫的狂躁之意,仿佛观婳和其它三人的行为触怒了这里的主人。乱发扭结成一只只瘦骨嶙峋的爪子,纷纷抓向入侵者的四肢。
陆小凤的大脑像是被尖锥猛戳了一下似的,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在他脑中响起。毫无疑问的,邪恶、贪婪又疯狂的号叫,人面鱼身的伊德海拉撕下了看上去温和的面具,甩着尾巴,庞大的身体兜头向陆小凤罩来……
“快走!”
宫九皱着眉,一手扣住身形忽然停滞的陆小凤肩头,一手内力聚集于掌,扭腰回旋,冲着缠结而上的毛发就是一着“天罡阳煞掌”。带有火毒之力的内劲喷吐而出,本是一门阴毒邪功的奇招用在阴寒水冷之地简直威力无穷,被扫过的海草顿时陷入僵直状态,接着化为灰烬。
有宫九给出前例,出身铁血大旗门的楚留香自然也掌握一两门至阳至刚的武功绝技,但见他泻瀑流沙般向身前击出数拳,气劲震荡,有如数道长虹,后发先至,生生在前头劈出一条路来!
观婳心中大赞,麟嘉刀一闪,就是一式“气似横霓”,同时飞快地穿过满是纷碎海草与开裂石砾的隧道向前奔游。刀客一直游到一点,石道突兀变化出一个垂直向上的转角,她不做任何停留,屏息提气,摩崖身法里最为精妙的“梯云纵”全力施展,人影便如高高跃起的白鹤,顷刻间纵到了转角的顶端。
看似轻松地飘然落地,观婳借着发光苔藓看清眼前,不自禁地倒退一步:转角之上,居然是一块相对开阔的平台,且没有水!
短暂的惊讶过后,她急忙整理思绪,回身给负着陆小凤的宫九与断后的楚留香搭了把手。离开地下那臭气熏天又被恐怖笼罩的地方,可怜的、被当做诡物指南针的陆小凤才好恢复正常。
被甩上石面的陆小凤翻了个身,头晕目眩,胃里一阵阵犯恶心。伊德海拉在他大脑里的投影冲击力实在太强,兼顾生理与心理,直到此刻才让他明悟:对方是货真价实超脱想象的怪物,想要去探究、去理解这怪物的真实面貌,以他的能力来说,确实是彻头彻尾的不自量力。
但是陆小凤他……不甘心。
広清门道士能抵抗、能封印,眼前的观婳甚至能将这些匪夷所思的玩意当做美食大吃大嚼,他这么个名动江湖、人人传诵的风流侠客,怎么能变成个见之即晕的软脚虾、拖油瓶?
既然这所谓的“一得海拉”只有他能看见、能先察,那么他就绝不能只起到个侦察兵的作用,非得将对方的跟脚弱点看个清楚明白不可!
观婳:“……”
听了陆小凤这番豪言壮语,她内心竟然毫无波动,只想给他点个蜡。
宫九嗤笑一声,凤眼斜挑暗视,一句话没说,却像把一切嘲讽都道尽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陆老弟,你平常也不是执拗之人,怎么在这里就钻牛角尖了呢?”
这位“盗贼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看似随性至极、潇洒不羁,行事却遵循着一套相当朴素踏实的准则。简而言之,楚留香他听劝。
不要怀疑,不要深究,既然观婳这么说了,他也就尽量闭耳塞听,看到不对劲的东西,稍稍思虑,也就松手放过。
“我……我知道了,接下去,必不会再胡乱行事。”陆小凤干巴巴地道歉。
“此处别有洞天,倒是省了一番事。”楚留香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说到这里,轮到观婳脸色隐隐发青了。
这九曲十八弯的水路,以及上头无风无浪的平台,都让她眼前具现出蓝星现代厕所马桶的“水封”结构。沿路而来,又是到处抓挠的乱发,又是恶臭难闻的气味,还有蠕动的石壁……她经过的到底是怪物的哪里?真的是食道,而不是其它的可疑部位?如果“福肉”从这里冲出,又是……
不会的不会的,不能再想了,简直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