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态是如此庄重,使她也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殿下请讲。”
“太傅曾问过我一个问题:若你有足够的银钱和食物,途中碰见一个快要饿死之人,你会救济他么?”
“足够的银钱和食物。”她喃喃出声,不过几秒便给出了答案,“当然会分给他一些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么。”
然而对方的面色依旧凝重,她有些不解道:“难道太傅不认同这个答案?”
谢言初轻微摇头,目光茫然,似是陷入了回忆。
“他夸我圣贤书读得好,可读得太好也不行,当时哥哥也给了一个回答,太傅就很喜欢。”
她思考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哥哥正是谢宣成,不禁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不会施舍任何东西,太傅问他原因,他说即便给了也无用,因为有一个人出现这种状况,就意味着还有很多人也是同样的情景,若是此人侥幸得到了一些施舍,下场要不是被同类抢走食物,就是熬过了这阵继续被饿死。”
“没有人能一直幸运地得到帮助。”
这是他回想起哥哥说的最后一句话。
“难道见死不救吗?”她拧起眉,露出困惑的表情,“明明只是动根手指的事,若是他能够因此活下去,说不定能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呢?”
然而对方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疑问,不假思索地反问道:“若是他能够自食其力,又怎么会落到饿死的境地?”
趁着她愣怔的片刻,他接着道:“这种情形追根溯源还是朝廷出了问题,理好朝政,混乱迎刃而解。”
“这是宏王说的?”
他点点头,就听对方说“确实很有道理”,可抬头瞄了一眼,发现她的表情并非赞同,反倒出奇的平静。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会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帮助那个人。”她垂眸注视着那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声音很轻却又十分镇静,“这和前因后果无关,只是我那时有钱又刚好碰见了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为何不帮呢?”
谢言初惊奇地望着她,忽然觉得他们好像第一次认识,但那样疏离冷漠的气质又让他觉得他们应当认识了很久。
沉默许久后,他轻声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理性的人。”
她眼睛盯着他,唇边漾出笑意。
“你说的没错,若是我只有一点钱在身上,断然不会有什么善举的。”
这话让谢言初微微一怔,一种奇怪而意外的情绪来到他的心头:他有点嫉恨江时锦。
为什么她就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仿佛为这种情绪吃了一惊,害怕了。
然而当他蓦地抬起头,重又见到她一身素装侍立在侧、面容冷静的模样时,那股烦躁忽的消失了。
对,他们身份不同。
她不再是金尊玉贵的江府大小姐,而是籍籍无名的侍女,但他还是天下最尊贵的皇室。
所以作出这种回答很正常,他如是想着。
“殿下?”她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您问这个问题不只是想听我的解答吧?”
她瞅着他低沉的脸色,说:“或者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而我的和您的不一样,您在纠结哪个是正确的。”
他继续沉默地望着她,她只好接着道:
“其实从来没有什么正确答案,个人选择不同而已,殿下在乎的又是什么呢?”
“是不帮怕被诟病不仁,还是帮了怕被诟病没有深谋远虑?”
他忽而思绪混乱了,直愣愣地盯着她,犹豫道:“我也不知道……”
“那就按刚开始的想法来。”她回望过去,用坚定的语气道,“一个选择而已,又有何难?”
“可若是这个选择会让我身败名裂,失去生命呢?”
她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给点钱出去怎么就会弄到那种地步,深吸一口气,终究无奈道:
“既然涉及殿下的生命,那得看自己了。”她发现他仍在瞧她,淡淡道,“若是我,会选择惜命。”
“我明白了。”
谢言初的声音低低的,状似了然般点点头。
江时锦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满脑子都是关于筑天台那个惊人的猜测。
只差一些事实,她就能证明:在这件事上,世家和皇室都有罪。
若真是如此,恐怕真相永无大白之日了。
“哦对,墨竹让我转告你,书已经到了。”他突然插话,指向书架一处。
在那儿可以看见有几本崭新的书籍。
没让墨竹买什么书啊,她有些疑惑,猛地想起话本一事来。
因为嘱咐过不得让谢言初知晓,所以只能隐晦地转达。
她暗暗在心里给墨竹点个赞,微微笑了起来。
“嗯,麻烦殿下帮我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