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客厅沙发上抱住双膝,裴糯想,生气归生气……
是她太得意忘形了。
许畏刚才那种态度是对的,她也应该对他和他的家人持以那种态度。
至于前两天的产生的对话,只是肌肉记忆在作怪吧。他俩太熟悉了啊,对彼此早就习惯了……
葬礼上的几个片段窜至眼前,裴糯在腿边把玩着小熊玩偶的手一滞。遗像中微笑的年轻男人、黄白色的菊花、此起彼伏的哭声、变了人似的丢东西的姑姑……
她眨了下眼睛,眸里有浅光。
但即便是肌肉记忆,她也觉得很好。
那是她依赖了十多年的人。
“原谅我吧。”许久,她闭眼,头埋进头发中看不见脸,握住双臂的手用力,像感到了罪责在挣扎着。
“明天……”争出了结果似的,又与人对话一般,她喃道,“不会了。”
无人应答。
月朗星稀,有孤鸟鸣。
楼顶风很大,许家父子却在这里谈话。
头发被吹动,许爸爸护着自己嘴里的烟点燃,把烟盒递给许畏:“嗯。”
许畏看他一眼,老实地接过,磕出一根烟。他正要掏出兜里的打火机,爸爸把火机递过来,按动,他犹豫地看一眼火苗和爸爸,咬着烟伸过去。
许爸爸收东西,许畏拿远烟,口中溢气,烟在垂在腿旁的手里携风而去。
“三年前的事跟你和小糯又没关系。”许爸爸面朝儿子,费解道,“你怎么对人家还是那个态度。”
许畏夹烟的那只手在头顶折肘,差点点着自己的头发:“……习惯了。”他别开脸,淡漠的神色掺入两分虚意和闪躲,像自己也不太清楚该怎么解释。
许爸爸瞪他一会儿,把许畏瞪得别开脸,突然把帽子戴上了。
“唉……”许爸爸长叹口气,不晓得是因儿子的性格,还是别的事。
“你去跟小糯赔礼道歉,就,就拿我准备好的月饼礼盒。”他用力把儿子往后推了一把,满脸不耐地挥挥手,抽烟看眼对面,凶道,“看看她会不会收。”
“……”
许畏双手插兜在帽子里看他。
“怎么还不去?”许爸爸回头道。
视线交汇,许畏皱眉道:“别吧。那不是您给林一维他们家准备的吗?”
裴许林三家有逢节送礼的习俗,不过裴家已经三年拒收他们家送的礼了。他爸喜欢料理,每到中秋节就会自己做月饼送给亲朋好友。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撞上了。
许爸爸继续瞪他道:“送了我还能再做!”
许畏道:“送裴家只会被扔出来。”
“送小糯姑姑那确实是。”许爸爸紧张到结巴,“那,那送小糯不一定啊。”
他张开双手,一副“你看多有道理”的样子。
“顺便找找桃心儿。”他背对他面朝裴家老宅,嘬烟又道。烟气短暂地现于楼顶光线中,上扬入夜。
许畏妥协了:“……啊,行。”
知道自己爸爸很轴,许畏捏住帽子无声说了句“真麻烦”,从额头往脸上拽,把烟塞嘴里猛抽两口丢地上踩灭,往楼梯间走。
想也知道和她家的关系就这样了,不可能变好了,他想,爸还着缓和关系,是因为愧疚吧。
“嘿。”许爸爸以为儿子在说自己,扭头低骂道,“这倔驴。”
觉得骂得不妥当,他烟递向嘴,又骂:“王八羔子。”
发现怎么骂都不妥当,许爸爸自己抽闷烟。
许畏拎起红色礼盒上头的黄绳。
裴家和裴家大门旁边,这里摄像头拍不到,许畏低头点燃嘴里的烟,抬眼的同时把打火机揣进腹前的兜里。
他穿了件纯白色的连帽衫,这颜色把他身上平时不出众的清冷听话感拨出放大,与轻颓感和病态感混杂。
他看着为难极了,垂眼看地,吐出一团烟气后许久没吸。
“唰——”背后传来开窗声,许畏略错愕,转头,碎发和脸在帽檐底下往外突了些。
许爸爸看不见儿子,却知道儿子没去完成任务,挥两下空气,稍微大声道:“快点!快点!”
怕被裴糯看到似的,唰一声,窗户被关上。
“……”
许畏扶额。
“让我摁门铃和她说话。”
“……还不如杀了我。”
许畏蹲下,也痛苦地抽起闷烟。
裴糯并不知道她的冤种竹马正在她家门口一心求死。
卧室窗户开着,窗帘因风而鼓,她穿着睡衣,毛巾放在头顶,感到有些凉,双膝杵在床上伸出一只手。
风把她的颊侧和头顶吹得更凉。背朝屋里的灯光,她愣住了。
自家栅栏门前,许畏拎着红色的礼盒和她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