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忆年从灯火温暖的室内踏出时,正好被湿冷的寒风兜头吹了个正着,她急忙手忙脚乱地捋开被风卷乱的头发,把还没来得及戴的帽子扣上。
椿城的冬天从不下雪,顶多下几场毫不温柔的雨,让寒风夹带着冰凉的水汽扑向行人,侵入皮肤,然后将那股寒意滞留在骨头缝里。
新桃区的新旧城区仅隔着一条马路,安忆年揣着手快步往前走,道路两旁高大的楼宇变成泛着旧的居民楼,连灯光似乎都黯淡了下来。临近除夕,旧城区的烟花爆竹屡禁不止,地上满是鞭炮燃尽后残留的红色碎屑,被居民们用大扫把堆成一摞一摞的,安静地蛰伏在路旁。
安忆年还看到了躺在鞭炮碎屑里的几个陈旧的纸筒,那是附近的小孩们玩的小型烟花。前一晚她和苏锦站在同样的位置讨论过这些烟花爆竹,她告诉苏锦这种型号的烟花从她小时候就长这样,这么多年下来居然还是又土又花哨。
苏锦:“所以它才能等到你将它认出来呀。”
安忆年看了他一眼,苏锦这舌灿生花的嘴,说的好像被她认出来是什么很荣幸的事似的。
“而且它的受众也不一定是小孩,”苏锦转向她,“如果有机会的话……”
“咻——”
一连串劈劈啪啪的喧哗骤然打断了安忆年的思绪,她回过神,看见远处巷内明明灭灭的火光,知道又是有人家在燃放鞭炮了。
自从受苏锦之托教他小姨家的小表妹画画以来已经过去了一周多,小姑娘一开始还很腼腆,问她事情只会点头摇头,现在也逐渐会主动和她说两句话,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给她看自己创作的画。
除此以外,安忆年认为这女孩挺适合学习美术。她细致、耐心、温柔,简直是个内向版的苏锦,而且看得出来是有绘画天赋的。
安忆年决定等寒假尾声她的业余美术兴趣课结束的时候和苏锦提一嘴,小姑娘以后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多一个选择。
苏锦的小姨是一个热情而漂亮的人,不仅每次都主动和她结清费用,还经常请她吃零食水果,如果是下午上课的话,还总留她吃饭,不过基本上都被她礼貌地推辞了。
如果是从一个老师的角度来看,这大概算是神仙家长了吧。安忆年心想。如果没有对她那么好奇就更好了。
唯一留下来吃饭的那次苏锦也在,安忆年几乎要被这一家人的关心淹没,好像生怕她没吃饱。
从这之后,无论是下午还是晚上,在她的业余美术兴趣课结束后,苏锦都坚持送她。有时候是恰好过来帮表妹辅导学习,有时候是特意卡着点过来等她。
安忆年感觉有些不妥,拒绝说这儿离她外婆家不远,不必特意麻烦他。苏锦给出的理由却让人挑不出什么错,他认为安忆年愿意教绘画是情份,他承了情,送她回家是应该的。
安忆年拗不过,趁一次机会私下和小姨说了,希望她能帮忙劝劝,小姨听完以后只是笑,然后反过来告诉她:“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晚上回去路上不安全,让那小子送一下也好,而且年轻人多走走没坏处。”
一个比一个有道理,安忆年有些无奈,但也不反感,只能随他们去了。
但今天苏锦没有来。
他提前打了电话,非常歉意地解释说自己有事情耽搁了,实在赶不及来接她。
安忆年表示没关系,她不是那种一个人就不敢走的类型。
苏锦在电话那头笑着说:“我明白,本来就不是怕你不敢一个人走才送的,只是因为我愿意这么做而已。
安忆年的心头像是触碰到微烫的热水一样,泛起了一丝痒意,她轻咳了一声:“是的没错!好啦你快去忙你的吧,别再特意跑一趟了。”
于是下课后,她就一个人告别了小姨和表妹,穿过新旧城区交界的路口,撞上了某户人家的庆欢。
她在原地略作等待,放爆竹的那户人家却丝毫没有兴致减弱的趋势,反而换成了烟花筒,开始新一轮的“光污染”。
安忆年只得转向,准备从另一条路绕过这段过于热闹的地段。只是老城区的基础设施年纪也不比这附近住着的老头老太太们年轻多少,路灯年久失修,时灵时不灵,恰好今天就被安忆年撞上了它罢工的时候。
虽然暗了一点,但还好有现代科技的力量提供照明,光线不强但勉强能看见路。
爆竹声已经远去,安忆年往前走了一段,举着手机的那只手热量被冷风卷得一点不剩,越往前走视线越窄,她突然停下脚步,望着手电照明区前方漆黑的巷口,一种强烈的即视感浮现出来。
这段时间追的那部悬疑剧的记忆开始活过来并疯狂地攻击她,犹如冷血的毒蛇爬过心头,寒意瞬间涌上脊背,不知是冻得还是害怕,安忆年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微微发抖起来。
没事的,这一带她天天走,连旁边的墙上贴了几张广告她都了如指掌。
安忆年开始在心里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