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但防患未然总是没错的。”卡尔如是说。
布拉坎依然背对着他,在思索到底该怎么打消这个疑心病极重的王储的疑虑。随后又想起现在距离罗德里格斯公爵认回她的时间也不远了,看看到时候又会出现什么变数吧。
“我这次会多待几天,大概会在新年第二天离开。关于你亲生父母的事也有线索了……布拉坎,你早就不该与那些低贱的异族为伍了。”卡尔自顾自地说。
布拉坎被气笑了。
一周目时她也如此傲慢过,或者说如此自我安慰过,尤其是在被罗德里格斯公爵认回去后。
但是后来,布瑞塔尼亚的人类只听一个明显有问题的王储煽动几句,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发疯似地开始了一场又一场针对异族尤其是精灵和半精灵的屠戮。
下贱的到底是谁?
再到后来,大陆上多数国家的统治者,似是集体后知后觉地发现:只要给第一族裔设立一个共同的敌人,他们就能将生活的痛苦宣泄到那共同的敌人身上,即使那“敌人”其实一直都是比一般人类平民还更苦的被歧视、被压迫者。
自上而下的鼓励和煽动愈发疯狂起来,每天都有精灵或半精灵被杀死,而幸存的精灵只能逃亡至荒原。
如果出逃的精灵不能找到可以接受他们投靠的野精灵部族,在野兽环伺的荒野中也很难独自生存下去。
至于半精灵,他们对于“投靠野精灵”这种决定是想都不敢想的,只能在城市里绝望地等死。
下贱的到底是谁?
真正下贱的,难道不是高高在上的煽动者和愚昧暴戾的被煽动者吗?
然而如果卡尔不煽动人类屠戮精灵,那即使人类再讨厌精灵,各族裔之间的关系也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精灵和半精灵就算依然遭受着贫困与不公,好歹也能维持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状态。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可那些无耻的贵族,为了转移其它真正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都不允许异族们活着。
“你放我回书房一个人呆会儿,我不会跑的。”布拉坎用尽全力挣脱了卡尔的纠缠,逃也似的奔回了小书房。
一周目的时候,她后半生一直在“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痛苦我也很绝望”和“但我明明有机会阻止一切我为什么要袖手旁观一切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之间反复挣扎。
“好歹重来了一次,那两个家伙也都相信我了,一切都还不晚。”现在布拉坎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此时刚刚拿到酬金的伊芙也回到了她在下城区租住的小屋,翻出破旧的羽毛笔和劣质的旧墨水,在稿纸的最上写下新的标题——《我是谁》
这一次不要浪漫也不要官能了,要探讨一下一个在异族中长大的人类的自我认同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
城中各处都在张灯结彩,新年就要到了,即使是再困难的人家,生活的节奏也在此时暂时慢了下来。
再重要的事,都留到新年之后再说吧。
伊芙搓了搓冰凉双手,往手心里喝了一口热气,这才写下了开头的第一段话——
【自从有记忆起,我就知道我跟我的家人还有邻居们都不一样。他们要么有月桂叶形的尖耳朵,要么有兔子一样的长尖耳。而我的耳朵是椭圆的,也不长。但这没有关系,即使我的耳朵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们也从未区别对待过我。】
这些都不是胡诌,因为自从布拉坎对伊芙消气之后,就跟伊芙聊了很多自己的过去。
然而就连布拉坎自己都想不到,她会在有朝一日将她的过往告诉一个玩笔杆子的陌生人。
伊芙其人似乎有一种魔力,让人想对她倾诉一切。
写着写着,夜又深了,银金色的月光照在塔勒维尔世界的大地上,那么公正,毫无偏私,好像在它的眼里,世间万物都不过一样的尘埃。
伊芙计算了一下灯油的费用,苦笑一下,小心翼翼地将笔墨和初稿收好,熄掉微弱的灯火,摸黑钻进了并不很舒适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被子里。
一年又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