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的时候下雨了。
雨很大,称得上磅礴大雨。
水流顺着低处往下流,哗啦哗啦,夜色变得不太清晰,犹如蒙上雾纱。
我撑着伞走在无人的小巷上尽量避开低洼处走,但高跟鞋和裙角还是被打湿,在某一刻,我听到了雨中传来微弱但无法忽略的狗叫,像羸弱的婴儿一样,我寻声望去,在街巷边一棵榕树下看到了一个被雨被湿的纸箱。
里边蹲着只小狗,两只小爪子扒着对它而言有些高的纸箱边缘在那呜呜咽咽地叫,看样子是一只被丢弃的幼犬。
恰逢远处阴灰的天际闪过一道狰狞的落雷,我在原地跓足了几秒后走了过去。
大夏天的放树下情有可原,但遇到雨天就有点危险了,我抱着这个想法靠过去的时候,那只白色的狗狗半是害怕又半是希冀地朝我摇了摇尾巴。
我抱起这个被雨淋得有些软烂的纸箱,里边的小可怜被淋得湿哒哒的,因为突然的腾空而略显不安,在里边转着圈。
附近也没有避雨的地方,我将其转移到一个不会有汽车驶来的巷边位置,放下后蹲在原地撑着伞看了它半晌。
真小,刚出生几个月吧,应该才断奶。
我做出这样的判断。
没有妈妈爸爸在身边,若是无人收养的话,很快就会饿死,或是染病病死吧。
也许还会自己乱逛,然后被凶恶的大狗狗咬死或是被汽车撞死。
可是我不能收养它,毕竟不能给织田作之助添麻烦,而且收养它对我来说也并非必要的事,它对我没有什么作用和价值,也没有意义。
思及此,我看着它呜呜咽咽的样子,将伞轻轻放在了地上笼罩着它所在的纸箱,作罢,我打算冒雨跑回去,却在转身之际就看到了撑着一把伞跑来的太宰治。
当他跑过来将伞罩在我的头顶上时,我蹲在纸箱前抬头问他:“太宰先生怎么出来了?雨很大,是忘了买什么东西吗?”
他摇了摇头,低头看我,又嫌弃似的看了纸箱里的狗狗一眼,我知道太宰治讨厌狗,但还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出来,我站起来,才听到他说:“因为刚才没下雨前就听到了附近有流浪狗在叫,你又迟了五分钟没回来了,就想着某个人会不会中途被流浪狗叼走了。”
磅礴的大雨中,他的声音变得不甚清晰,隐含埋怨似的不悦。
“太宰先生,狗狗叼不走我的。”我认真地对他说:“不用担心。”
太宰治的脑袋真的一天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正常人会产生这样的联想吗?或许我该猜测他只是太过无聊所以又开始发挥自己排解情绪时的无厘头作风罢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出现确实很及时,我也确实是被狗狗“叼”去了雨伞。
思及此,我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他不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同我一起向往前走,可是随着我们走远,身后传来了那只幼犬愈发凄厉的呜咽,某一刻,我转身,看见它竟自己压翻了纸箱,从里边跑出来,冒着大雨追着我们过来。
“啊,跟来了……”我一愣,跑回去将它抱起来放回纸箱里,对此,太宰治不得不追着我的脚步过来。
等到他终于与我的行动同步时,他见我身上半湿,自己的发梢和长裤也沾了雨水,忍不住抱怨道:“所以我才讨厌狗啊……”
我没有出声回应他,而是将那只狗狗抱起来重新放回纸箱里,我摸了摸它的头,道:“我不是你命定的主人,你会找到主人的,虽然目前可能会受点苦,但请耐心等待吧。”
说罢,它像是听话似的,不再折腾,而是舔了舔我的手指,我不禁垂下眼睫又摸了摸它。
若是我原本的机体在这里,想必它就不会对我这般亲昵了吧,现在它愿意亲近我只是因为我披着属于人类这种生命体的外壳。
“如果你真的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吧。”身后的人突然发出这般低低的声音。
眼帘中,雨水被他所撑的伞屏蔽在外,化作断续的珠帘一般叮叮咚咚地落下来,他的声音很轻,我却听得很清晰,那是一种近乎诱哄的语调,就像引人踏入陷阱与深渊一般的恶魔,充满了足以蛊惑人心的温柔的试探:“相信我,织田作应该会同意你养的。”
但我却说:“不,我不喜欢,只是刚好看到了,就将伞给它了而已。”
就像人在商店里恰好看到了货架上掉下来的商品,顺手将其放了回去一样,我并不对此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我向太宰治表达这一点,对此,他沉默了下来,没有什么表情,而我站起身,同他一起并肩走回了那个因播放着喜剧而笑声连连的家。
这次那只狗狗没有再跟上来。
回去后,我们彼此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我将半湿的衣物换掉,同织田作之助一起开始做饭,等到所有的菜肴都上桌后,我才将不久前放进冰箱里的鸡尾酒和罐装啤酒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