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曈进白家门的那一刻,房内的白兔倾尽力气,将注意力全然揉进周末的试卷里,笔尖在黑墨中划出一道道的红批,宛若刀锋挑开疮痂,鲜血快速淌下、凝固。
这会儿,房门是敞开的,她身后依然传来敲门声。
“进。”她伏案书写,只敢松懈一丝轻飘飘的精力,“有事吗?”
年曈慵懒的声音从门口悠来:“只是过来送碗——”
脚步声停止后,一角纸尖尖划过白兔的脸颊,就像那日他的指尖搔过一般,只是这回没了温度。
她斜睨一眼,修得整洁的手指正轻拈着贫困生补助申请表。这张纸是那样轻、那样薄,却把她推到了光年之外。
“喏,苏姨接电话去了,顺便给她搭把手,收好了。”
“谢谢。”白兔将只填写了苏红签名的表格埋在了一堆学习资料之下。
年曈的手顺势落在了周末的试卷上,随意翻动了几下,便冷笑置之:“你对他挺用心嘛,啧~喊几声‘兔子师父’就换到了一对一全天服务。还是说——”
他勾下腰,在她耳边低语:“是你迫不及待想和他去看电影,嗯?”
温热的呼吸送来的却是冰冷的字眼,她听着不知为何如此嘲讽,仿佛在讥笑她是个一味讨好别人的傻子。
她理齐有些被拨乱的数张试卷和分析笔记本,摞起的纸张边缘拍打在桌面发出的响声是她的反抗,一下比一下重,但她只能心平气和地回应:“他有心学,我有力教,这对我来说也是更有效的复习方式。他家情况也不是很好,我感同身受。他天资挺好的,可惜平时要一边上学一边照看自家小店,学习时间不多,我助他一臂之力,以免‘伤仲永’——”
“所以,这是互利互惠。”她看向倚着歪斜原木书架的年曈,他正低头看着手机,看起来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了,“你说的也不算错,我确实想去看电影。”
年曈按下熄屏键,脸上的光骤然消失,直睫下的黑眸如夜幕下的汐,平静之下也许是暗潮涌动。
他只是耸耸肩,不太感兴趣地说:“噢,那就祝你成功咯。”
说罢,他双手插兜,转身缓缓离开。
“今天我一个人回家很顺利,之后我也能一个人去很多地方。”白兔立即站起,忍不住向年曈宣告。她蜷起肩膀,垂下了头,双手揪着睡衣,”哪怕是离开了南槠,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可以。”
“嗯。”年曈的背影冰冷且陌生,也许触碰上会被冻伤,甚至失去知觉。
白兔目送他离开,等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时才坐回书桌前。此刻她冻在座位上,没了思绪,以至好一阵后,苏红在门外唤她,她都感知不到。
苏红走到白兔身旁,轻轻拍她的肩膀:“兔子,你咋了?”
白兔晃了会儿神才回答:“没事啊,想题而已。”
“没事就好——外婆最近身体不太好,明天一大早我就会回源水,最快下周一回来,你就留在这,周末有空的时候打个电话问候下外婆。”苏红说得轻松,看不出丝毫着急。
源水位于南槠北部的沿江地区,是一个小县城。
“好的。”
“这几天你和小曈就互相照顾,周末的三餐……”苏红愣住了,不禁身体发颤,“去外面买着吃,知道了吗?”
苏红反复强调让白兔不要碰厨房,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于是推着苏红的肩膀,将其请出房间:“妈!我知道了,发誓绝对会在外面吃,我现在要开始学习了。”
苏红出房间前提醒道:“听说明天全市要按区域轮流停电检修电网,我们这一片好像是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停,不过也说不准。以防万一,我今天买了很多蜡烛放电视机下面的抽屉柜了,手电筒也在边上,要是停电了,记得在小曈那多点几根。”
白兔没太当回事,她脑中乱糟糟的,于是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
她关上了房门,再次坐回座位,重新整理头绪。
平日外婆外公生病,小伤小痛之类的,母亲通常是打电话问候一番,等到节假日才回去探亲。这回特地回去,这病肯定是不容小觑的,兴许要花一把笔钱。
苏家只有一儿一女,舅舅务农吃天气饭,一次收成要管一年的衣食住行,很难一下拿出很多钱。母亲虽在大城市身兼数职,但房贷与债款缠身,眼下马上就到时间支付一年一期的赔偿款了,又怎有余钱周转呢?
寥寥几笔的“愁”字,她却怎么也叹不完,仿佛身体中有一块海绵,它疯狂吸收阴郁凄冷的滞气,让其膨胀、下沉。
这时,她才想起被埋在试卷里的贫困生补助申请表。翻出来后,她又鬼使神差般地不想落笔,放进了书包夹层中。直到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即将结束时,向叶桃提醒申请生尽早上交表格时,她才将其抽出来。
下课铃声响起时,舟茉的课桌上已摆出四张学校边上的西式简餐店的餐券,它们整齐排列,间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