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沉默。
山里的夜很浓郁，除了车灯照亮的地方看不见一点来自人类世界的光亮，巍峨耸立的树犹如森森鬼影，喻枫喘不过气，打开了车窗。冬末的风里有股特别的味道，从黢黑的树干，阴沉的黑水，以及潮湿的泥土中涌出来，寂寂淹没昏暗的车厢。
他们已然翻过那座大山，前路变得平坦宽阔，没有尽头般笔直延伸，直到与夜空相接。那一晚没什么星星，只有了一轮清亮的明月悬在浓稠的夜中，一路眺望着孤单行驶在路上的车。
“雪山下的花要开了，”在长久的寂静后，边月突然开口，“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
“听说那座神山能带来好运。”
喻枫冷淡道：“所有雪山都被称作神山，如果真的灵验，那医院就该全部倒闭。”
“别这么说，”边月笑了笑，好脾气地回到，“人总要信着点什么。”
“信什么？”喻枫戾气不减。
“信自己足够有能力可以改变一些事情。”
喻枫嘲弄地冷哼一声，对边月的话嗤之以鼻。车子就在这时偏离柏油路，开至公路左侧的一块杂草地上，喻枫问她为什么停下，边月拔下车钥匙下了车，道：“休息会儿，明天再走。”
然后不等喻枫反应转身走向后备箱。
自驾行并非边月一时兴起，早在好几月前她就在计划这次旅行，车子是提前租好的，旅行装备是提前买好的，只有带上喻枫是意料之外。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喻枫却很简单，简单到即使过去九年边月也相信喻枫不会改变，所以一开始在酒吧边月并没有认出喻枫。他沉湎于酒水之中，浑身上下仿佛被雨水浇过，一举一动都生硬、滞重，看不见半点少年时期张扬肆意的影子，那双空洞浑浊的眼眸像废弃宅邸的一扇窗，阴沉、幽深，然后燃起一团剧烈的火，要把所有烧成灰烬，边月朝他走了过去……
遇见并非偶然，边月是受喻枫父亲所托才来找喻枫的，在电话里听见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边月还是来了。
她从后备箱里翻找出折叠椅与露营炉具，喻枫下车的时候她刚好把椅子展开，头也不抬就道：“去捡柴火。”
等了一会儿，却是动也不动，不得已抬头看他，只见喻枫别别扭扭，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
喻枫看也不看边月，声音细弱蚊虫：“……厕……厕所在哪里？”
刚才胃里难受吃不下东西，水倒是一连喝了好几瓶，他常年在城市里生活，没考虑过会遇见这种情况。
“噗……”边月差点没忍住，往树林里一指，“那么大的场地，你想哪里是厕所哪里就是厕所。”
喻枫见她憋笑，只当她在逗她，眉头一拧当即就要发作，边月忙正色道：“荒郊野林的，你不去就憋着吧。”
喻枫眉头皱的更紧，犹豫半响还是气急败坏的朝树林去了，走到一半听见边月在身后喊：“小心点儿，别忘了捡点树枝回来。”
背影顿了一下，然后走得更快了。
一路走过来杂草枯叶嘎吱嘎吱的想，昂贵的球鞋上沾了不少泥土，喻枫想回去一定要把这双鞋扔了，新仇旧恨对边月的怨恨又加深了几分。回头看了一眼，还觉得不够远，继续往丛林里深入，可再走就是斜坡，终于作罢。
回去前用矿泉水洗了好几次手，远远看见树林外亮着一盏露营灯，却不见人影，喻枫加快脚步走过去。小锅架在没点火的炉子上，两张空荡荡的折叠椅，袋装方便面随手扔在椅子附近。喻枫放下手里的柴火朝车走去，他下车时没关窗户，窗户敞开着，车内空无一人。
忽然眯起眼，正见边月从公路对面过来，紧扣住车窗的手松开，语气不善：“去干什么？”
“去上厕所啊，”边月绕过车走到喻枫对面，黑色的马丁靴踢了踢地上的折叠桶，随意道，“对面的公厕能出水，你去接一桶过来。”
喻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