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中袅袅飘起的烟,她刚刚已经把秋猎时端王妃同她说的话和父亲的反应都与外祖母说了。
她知道外祖母定是明白的。
坐在上方的林老夫人默然良久,眼底有痛惜有无奈。
到底是走到了这步。
“暄儿,你知道当年林家为何要迁至京城吗?”
云暄不想外祖母沉默许久出口竟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她想起端王妃提及此事时眼底的怨怒和冷意。
“你又知道当年你舅舅是如何死的吗?”
云暄猛然抬头。
景帝。
“外祖母……”云暄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林老夫人摩挲着佛珠阖眼道:“林家于孟州发迹,同孟州一体,可功高震主到底是惹来猜忌,体恤是假,人质是真,我无法只能带着婉儿举家南迁。”
其中艰辛可想而知,云暄眼圈一红。
“本以为此举可息天怒,但你舅舅长于征战,甚至隐隐有超过当年你外祖父的势头,我本不愿他再留在孟州,可他说孟州需要他。”林老夫人眼角带泪,“后来北伊来犯,前方大军压境,后方粮草空缺,他是生生被困死在长谷关的啊!”
云暄哑然。
原来真相竟如此不堪。
林老夫人稍稍平复下情绪,重新拨动着佛珠,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沉声道:“我林家敬天敬地敬百姓,忠的非是一姓之恩,但求无愧于心。”
云暄只见外祖母接着看向她,顿了一下才艰涩道:“暄儿,那徐明霁不是个简单人物,你若是应了端王妃此事,无论成功与否,林家都再难护你。”
林老夫人眼中的痛似要将人压垮,她收紧掌心攥着那佛珠:“可是暄儿,这本不该要你来承担,当年将婉儿嫁入云家已是我对不起她,如今却要以你的幸福来换得一丝希望,我——”
一颗泪顺着眼角落下,云暄却笑着握住了林老夫人的手。
“不,暄儿很高兴自己能为林家,为娘亲做点什么,暄儿身上流着林家的血,自当做自己应做之事,更何况事到如今,本就没有暄儿选择的余地,又怎能怪在外祖母头上,外祖母放心,暄儿会好好的。”
她嫁的还是自己心念之人,又怎么会不幸福呢?
云暄笑着这么对自己说。
在那无法抗拒的现实的罅隙间,她也不是没有做过注定无果的梦。
不过只是以这般难堪的方式实现。
她该知足。
……她该知足。
又一滴泪砸入尘埃。
她恍惚间想起徐明霁曾说的按习俗成亲前新人少见面才是吉利,虽可能不过是托词,但她却忍不住想,若此言为真,那她同徐明霁从一开始便只有不幸。
是了,他们之间隔着那样多的恨与怨,又如何能走到最后。
云暄松开林老夫人手,后退一步在下手处端端正正地跪了,额头触地。
“外祖母,此事若成,路途遥远,还恕暄儿无法伴您身侧。”
“暄儿……”林老夫人站起身,似乎想要来扶云暄起来。
云暄却只哽咽道:“娘亲便拜托外祖母了,就说,不孝女来日定亲自谢罪。”
起身坐回椅子上时,云暄已是平静下来,除了眼角微红,瞧不出半点不妥。
林老夫人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婉儿定会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的。”
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一切可安排好了?云家既决定以你替嫁,那徐明霁可知?眼下沈家兵权在手,如日中天,他又怎能甘心?”
云暄能想到的事林老夫人自是也考虑到了,林老夫人皱着眉却是越说越担心。
端王妃所托,实在不是易为之事。
云暄垂眼开口道:“已是递了信,应是很快便会有回复,既已决定做此事,我便要信她。”
至少她直觉,端王妃是想救娘亲救林家的。
林老夫人又叹了声,接着拄着杖去了里屋,在箱屉深处取出一个精致的乌木匣,将匣子递给云暄,林老夫人开口道:“这匣子是给你的添妆,本打算等你嫁给裴家哥儿时再交给你的。”
云暄心中一酸。
“那徐明霁府中人丁单薄,你嫁过去只——”
林老夫人话还未交代完,便听得房门被嘭地一声推开。
林琮怒气冲冲地闯入房中,紧跟着跨进门的林瑜一脸急色。
“祖母!那徐明霁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怎么能让表妹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