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确实细腻。
“阿姜。”任明镜和明楼如何哭笑不得地教育,明台都不曾唤文姜为姐姐,从小就是如此。
在某些方面,有着热忱赤子心的少年异常执着。
此处不是谈天的好地方。文姜微微笑着朝他颔首:“你再等等我。”
待文姜卸了戏服妆面、换回日常所穿的靛蓝色银丝旗袍和冬日保暖用的皮草再次走出化妆间时,门外除了三两个整理清点道具的职工,便只剩搭着花呢西装风衣外套、倚在墙角低头等她的少年。
明家的这几个姐弟除了明镜明楼,明明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往那一站却个个儿都是出类拔萃的卓绝气质和姣好姿容,一看就是一家人。
就说眼前的明台,虽是未经世事的学生年纪,衬衫内搭与材质柔软的毛料西裤将他本就颀长的身段衬托得更加挺拔,温柔的眉眼在后台暖黄的灯光下已有了几分属于男人的深邃沉稳。
明台很熟悉专属于文姜的脚步,他抬眸循着高跟皮鞋清脆的响声静静看她,似要一眼将她的笑靥描摹到心里去。
他们并肩缓慢地走在上海夜色深重的街道,看黄包车与小汽车,看亮着的煤油灯和汽灯。光鲜与黑暗,文化与文化间的碰撞造就出独特的十里洋场。
“阿陆前两日还在说你即将要赴港念书了,我以前随师父去过巡演,那里的冬天很温暖。”文姜生自北地,前半生的大部分时间却在南方漂泊。
从前文家光景尚可时,仍能称得上一声世家小姐的文姜喜欢去荷花市场的码头看鸭子船整齐地靠岸冬眠,喜欢随父亲去南门涮肉门前吃上一口沾了麻酱腐乳的羊肉。
北平的冬日是不同于南方的壮阔,什刹海和胡同们守着那座城千百年的荣辱兴衰,大雪在阳光的照耀下也会放起光,显得纯粹而温柔。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文姜想,她唱着的是戏,她又何尝不是戏中人?
好像这漫长的一生,她在许多地方走走停停,许多人也在她的生命中走走停停,无数的相遇和告别之后,只剩下大雪般白茫茫的一片。
小少爷生长在哥哥姐姐们百般疼爱的富裕家庭,二十年的光景里未有一日落难,自然在这片刻中无法感知到身边人掩藏在温声中的寂寥,笑着回道:“阿陆这小子什么都与你说了,你瞧你适应得多好。到头来不舍得这里的…大概只有我罢了。”
文姜在最艰难的时候认识了阿诚,后来又因为阿诚的缘故结识了明家人。明家早年对文姜姐弟照拂颇多,在文姜困顿不堪还要勉力抚养弟弟文陆时,是明镜明楼四处打点,将文陆安排到同明台一起念书。
因明台与文陆年纪相仿,两人一起同窗一起升学,早就是亲密无间的兄弟。若非如今明台要去港大,或许仍会同文陆一道留在国立复旦大学。
“你那点心思从小连我都看得出来,真觉得你哥哥姐姐们会毫无察觉吗?要我说啊,你再不下功夫追赶,阿诚哥做我姐夫简直就是毫无悬念的事。”文陆恨铁不成钢的话语言犹在耳,一向最是风流不过的明台却是对笨拙藏在心底的姑娘近乡情怯。
阿诚与文姜相识最早,又彼此支撑着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这双青梅竹马在明镜看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多年来就盼着两人能互通心意、更进一步。
有阿诚哥在的话,文姜永远不会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她对自己的好和纵容,更多的是出于对明家恩情的回馈。明台清楚这点,心底的苦涩与不甘却是挥之不去。
但阿诚哥一直待他那样好,大姐又是那样期盼,明台怎么忍心去打破多年来的平衡,为着自己的心意去争一争呢?
文姜一直将明台当做弟弟看待,甚至待他比文陆更好,如今听了小少爷的委屈话语,眉眼柔和地用纤细藕臂搭住他臂弯,轻轻摇晃着讨好:“我怎么舍得你去那么远呢,只是你读书要紧。左右不过是三五载,我们会一直在家等你回来。”
小南星的化骨温柔最是熨帖人心,对上那样一双秋水盈盈的明眸,明台哪还忍心说些带脾气的话语,分明是将人捧在手心里都怕不够珍重。
于是在这徐徐飘雪的冬夜,耳尖微微泛红的少年鼓起勇气,将心底的女孩拥进怀里。
文姜身上有淡雅柔和的桂花茉莉茶香,同她本人一样,极具古典东方的气质。明台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片温柔的海里,多希望这三五载赶紧过去,亦希望能与文姜有长长久久的余生。
只那时他们还太年轻,不知世事无常。经此一别,再见时皆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