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檀眉气笑,亏她险些当了真,真的以为他想诚恳交付自己。
结果却不经试探。
她平复了怒气,暗暗调整预期,不做多余期待地转身回了马车,刚走几步,站住了脚。
司延槿静静地立在车边,不知等了多久。
迎上她的目光时,他眼底若隐若现的委屈一下被驱散,眸光沉沉。
他还委屈?
穆檀眉心觉可笑,看不惯他若无其事似的跟着自己,就眼皮不抬得径自上了马车。
他果然沉默着跟上。
穆檀眉顾及着有外人在赶车,到底没把人撵下去,冷着脸闭目独坐,不给他做戏的机会。
须臾间,她身边微微摇晃,穆檀眉应声睁眼,只见刚还在对面的人,果不其然厚着脸皮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司解元这是怎得了?大三伏天,不避暑就罢,怎么还贴到我脸上来了?”
“穆解元摸过我的手,应该知道我怕冷。”他耷了眼皮,说得理所应当。
穆檀眉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有心给他一脚解解恨,又觉得真这样做了,才算中了对方下怀,干脆冷笑着不搭理人。
司延槿也就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像是想明白了,再开口时语气放得极软。
“我错了,昧昧……”
“使不得。司解元何错之……”穆檀眉后知后觉,蓦然抬了头审视他,半天从齿边挤出一句,“你知道我乳名叫这个?”
连陆晚娇和她自己都不太记得,还是直到去岁收到外祖来信,这个离谱的乳名才被重启。
她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做表情。
对面的人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带了某种令人难以理解的难堪。
车内又闷又热,司延槿额间的碎发微微泛着潮,映得他脸色更白,眸色更甚。
“其实我不姓司,我父亲也不全然是金山关同知手下的得力副官,那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假身份。”
……总算说了。
穆檀眉嗯了声,心里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对他口中这话,她其实早有料想。
区区一个知州副官,如何有树姨这样训练有素的家仆,如何有这样大的规矩排场?
又如何能得知,位居九边一人之下,万军之上的穆都督府中的内事,甚至是她的乳名?
窥一斑而知全豹,司延槿既然选择带她来见人,自然也不怕她洞若观火,设想太多。
司家的做法也委实是聪明之举。
若是有心人层层深扒下去,也不过是能探得,在耕读解元司延槿这个假身份的背后,有着九边叛国乱的主谋——金山关司副官府的影子,可如何知道那覆戴着司副官遗子身份的面具后,又藏着什么?
这样的严防深埋下,怕是谁也无从而知。
穆檀眉眉眼不抬,隐隐猜到自己在狐疑探究的,怕是一件极危险隐秘的事。
但她不仅不觉害怕,反而心兴勃勃,意趣更浓。
司家作为叛臣,已被夷三族治了罪,司延槿乃叛臣之子,更是死不足惜,而假借了这样低劣破败的身份,对身边那人而言,竟然都算是一种求之不得,暗含生机。
真正的司延槿到底有多罪无可恕,才会让当年区区的一个稚子毫无活路,她不禁想。
他是犯了天条吗?
穆檀眉表情平常,内里却是求知难耐,身旁的人说着已然点到为止。
“为什么选择司副官家?”她疑声问。
“他身份低微,却居于漩涡中心,行事方便不起眼。”
穆檀眉便点点头,又问:“你曾扬言要对付陆顶云和他背后之人,给司家翻案,这是真是假?”
他眸色冷凝,“他们害我一家冤死,当然是真。”
她了然,心下一松,问出了最后一题。
“你跟我家,是什么关系?”
这本应是最轻松好答的答案,身边的人却身形一僵,好似难以启齿一般,要死不活地住了嘴。
穆檀眉愣了愣,被他奇怪的反应左右,缓缓起了戒备心,微微眯起眼睛猜疑着。
“你府上与穆家有旧?”
亦或有仇?
司延槿一哑,忽然逃避似的局促地喘出口气,惯常写满冷淡的眼里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垂眼勉强道。
“是有旧情。”
穆檀眉第一次见他这幅表情,疑心自己踩在了别人禁忌上,才会如此的不情愿,心里想着要循序渐进,才能确保所听所得,俱是肺腑。
索性他立场依旧,两人的合作依旧,谁也不妨碍谁报仇。
那就行了。
她就不急不躁地一颔首,余光落在那只缠满纱布的右手上,莫名想起去岁中元节